《罗织经》...
这就有点意思了。
这本书讲的可不是人间大道,更不是圣人才学,而是一本酷吏宝典。
是来俊臣把他一生为官的见解,还有度人心思,刨析人性的经验汇聚成书。
说白了,这是一本专门教人挖掘人性阴暗,行构陷捏造之实的一本书。
张简之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局势之下把玩这么一本书?
再看吕洪生是什么职位,他是大理寺丞啊!主管官员点校,刑狱核验,尤以政治犯罪为主。
再加上唐之来俊臣也是大理寺丞出身,吕洪生要是还不明白点什么,那就是个棒槌了。
似有深意的看了张相爷一眼,试探出声道:“也许....相爷说的对,学生还是看的太浅。”
“王曹二人,咱们不好动,可是....”
啪!
张简之把罗织经往案旁一摔,笑看吕洪生,“可是什么?”
吕洪生挑眉一笑,“那二人再狂,却也狂不过大宋律法吧?”
“哈!”张简之也笑了,翻开公文,摆手送客,“孺子可教也!”
....
出了首相职房,吕洪生似乎打开了新天地,对张简之的敬服之情也是更胜从前。
老师说的太对了,一条路走不通,未必条条路都走不通。
今日在朝堂上吃了亏,又何必非要在朝堂上找回来呢?
现在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蠢,觉得兄长吕师留也蠢。
当时就应该听相爷的,和他们争什么?有得是办法让他们难受。
还得是老师想的深远,看的通透。
那才叫干大事儿的人,临危不乱,气定神闲。
那气度,让吕洪生深深折服。
只不过,他好像忽略了一点,他们要是早上就明白这个道理,那就没后面这些事儿了。
王曹二人无处宣泄,吕师留和官僚集团也不可能和两人结这么深的梁子。更不会因为这道仇怨,而蒙蔽了心智。
大宋行武周酷吏之恶行?还是用在士大夫身上?这事放平时,借他吕洪生一个胆子他都不敢想。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吕洪生不但感激张简之,佩服张简之,而且,他马上要干的事儿。
不但他觉得理所当然,吕师留、董闫良也会觉得理所当然。
大宋的官僚集团被宠了三百年,从来都是他们指着别人的鼻子骂,包括大宋皇帝。
何时让人家骑在脖颈上拉屎了?宁王都让我们扳倒了,何况你一个侍郎?
为了这份骄纵,所有官僚集团的人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此时,新崖山的天色有些阴郁,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张简之瘦消的身影伫立在窗前,老目之中平添几分狠辣,直勾勾的看着那漫天阴云。
良久,喃喃自语,“下吧...下的越大越好....”
“只待云雨去,方得满天青!!”
“呵呵...呵呵呵!”老爷子抖肩阴笑。
背手转身,摇头颂叹,语调阴阳婉转,颇为自得。
“驰驱...一世豪杰....”
“相与...济时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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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老子算是明白宁王为何喜欢大呼小叫,吆五喝六的了。”
“此乃豪杰之勇,男儿本色啊!”
王林仲和曹庆熏两人绷着脸挺着腰,出了皇官,转到没人的小巷,这才人设崩塌,扶墙大叫。
“他奶奶的,爽!!”
王仲林整个人都是亢奋的,别看他在朝堂也混了十几二十年了,可是像今天这么露脸还是头一回。
一旁的曹庆熏脸都是白的,强作镇定,“老王啊,爽是爽了,可你....”
“我怎么了?”
“可你腿抖什么啊?”
“我抖了吗?”
王侍郎挺不服气,低头一瞅,好吧,都内八字儿了。
抹了把冷汗,“抖就抖吧,这哪是人干的事儿?换谁谁不得抖一抖?”
那可是当殿骂街,骂的还是相公。
你当人人都是赵维?坑起相公来眼皮都不带眨一眨的。
曹庆熏:“那现在怎么办?咱俩这个头可就算伸出去了,想缩回来都难了。”
王仲林却是眼珠子一立,“缩什么缩?老子豁出去了,明天老子就开第二炮,让他们把宁王放出来。”
曹庆熏,“放出来干啥?”
王仲林,“帮咱们顶雷!”
曹庆熏,“.....”
无限鄙视王侍郎,他还是怕啊!
皱眉道:“你说放就放?张简之那老匹夫不会答应的。万一他们不放人,还抓着宁王忤逆的由头不放,却是不好收场了。”
王仲林想了想,“也是!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曹庆熏,“我倒有个主意。”
“说说!”
“重提教改!”
“那不更加难行?”
“非也!”曹庆熏严肃道,“宁王提教改主要的问题还在于宁王太狠,一下把科举弄没了。
可是咱们提教改,却可徐徐图之。
比如,先把小学、初学干起来,先不碰科举,加上你我在朝中的位置,他们不得不重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等把小学、初学都办起来,百姓看到宁王的教改成果,自然会复而声援宁王。到时局面不就打开了?”
王仲林好好想了想,心说,老曹说的对!
我不碰科举,我就要办小学,你能拿我怎么样?
而且,他有充分的理由办小学。
没办法,军中也好,工部也罢,包括户部的基层衙差,现在不识字已经不行了。
你不给办?行啊!让你们文官集团的子弟去当兵,去工部当匠人去啊!
“就这么定了!”
王仲林下定决心,不就是死磕吗?谁怕谁啊?
两人有了定计,各自回去准备。
王仲林回到工部,只觉上上下下看他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却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朝的事儿比他回来的还快呢!
这其中,有敬佩,也有感激,更有不解。
敬佩感激的自然是人匠,侍郎这是为了他们出头,还骂了相公。
不解的,则是工部的文官。
这些人也是鱼龙混杂,不是全都支持自家侍郎。
其中有和匠人们相处的时间长了,生出感情视之为亲的。
自然也有思想固化,铁杆的官僚拥趸。他们不解的理由也很简单,王仲林本身就是进士出身,天然属于他们这个阵营的。
现在相公们冲锋陷阵,保住了士大夫的地位,而你王仲林在干什么?拆相公们的台?这就是叛徒啊!
对此,王侍郎只当没看见,心中却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只知利己不知利国,还有脸称是读书人?老子就骂了,怎么着吧?老子的情怀,老子的胸襟岂是尔等能理解的?
还别说,王侍郎经此一战,还战出优越感来了。
他觉得他特光荣。
就是这帮子匠人太木,老子为你们得罪了人不知道吗?就递个眼神儿就完了?你上来夸我两句也行啊!
以往赵维出风头的时候,一帮人围着捧臭脚,怎么到我这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在衙门里转了一圈儿,见文官和差吏都是各安其政,王侍郎有些无趣。
不过,工作还是要做的,例行公事的去下属各工坊又转了一圈儿。
什么炮坊啊,兵甲监啊,军械监啊,雷火院啊....
这是王仲林每天必做的事儿,每一处都是极为重要,不看一眼他不踏实。
而且,今天还是怀着激动的心情去的。
万一哪个地方消息灵通,知道他老王的壮举了呢?
可惜了,下面的工坊可没衙门口儿的消息灵通,不但没崇敬没感激,一个个见了他还跟见了仇人似的。
没办法,侍郎大人下来准没好事儿,不是训这个就是骂那个,要么就是来告诉他们加班赶工的。
匠人们能有好眼色才怪!
到了南郊的实验区,在门口碰见徐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