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以前那是怕宁王不讲理,现在却是盼着宁王不讲理。
这就对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张简之呢?董学臣呢?都死哪去了?出来啊!
借你十个胆子,敢来和赵维叫板吗?
赵维则是继续高声呼应,“可是,有言在先,本王忤逆的不是官家,而是士大夫!”
“不是怕我出来吗?那我就出来了!”
“不是怕我坏了他们世家大族的百代之基吗?那我就偏要坏了这桩!”
“你们能拿.....”
话说一半,突然顿住,满街的百姓、新锐之臣也是骤然失声。
因为....因为长街之上,站着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正是旧党领袖——张简之!
所有人都是一滞。
连角落里的赵昺此时都是握紧了拳头,老爷子忍不住了吗?
赵维这边,猛一勒马缰,下意识喊出,“老师.....”
只见对面的张简之面无表情,依旧是权臣大家的风范。
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能说什么。
细想之下,张简之真的不好开口。
从旧党的角度,张简之现在上去就是触了宁王的霉头,下场好不了。
从赵昺的角度,即使张简之是和赵维一伙的儿,不想赵维此时发难,也不好说什么。
他能直接说,你给我回去?他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徒弟你听为师的,再忍忍?
不能说。
那老爷子拦在这儿能干什么?
“老师....”赵维真情一语,换来的却是张简之的淡然轻蔑。
“老夫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
赵维眉头一皱,他在思考,要不要马上把张简之的身份爆出来。
只要他现在说一句,“老师别演了,我不想演了。”那这事儿就算解决了,张简之做的局全破,自然也不用背负骂名。
当然,后面会有不少麻烦,但赵维不在乎。
正要开口,却是张简之抢先一步。
“宁、王、殿、下!”
语气深沉,咬牙切齿,“你要干什么!?”
赵维把要说的话咽回去,皱眉做答,“拨乱反正!”
张简之:“你便是乱!如何反正!?”
赵维,“那弟子管不了那么多了,弟子见不得这世道如此,要还它一个清白!”
“哈哈哈哈!”张简之放声大笑,“好大的口气,好正的德行!”
笑声一敛,“赵、维!!”
逼前一步:“你以为你是宁王,你以为大宋今日之功在你一身?”
再前一步:“你以为就算扶桑垮了,还有中原万万宋民,还有蜀中的张钰、璐王与你同心?你以为这是一腔赤诚?”
“你以为....大宋朝的万世之基,只在今日你的冲冠一怒!?”
“你、错、了!”
相爷字字铿锵,已经逼到近前。
“你.....就是个混蛋!”
“僭越皇权、不知进退、任性妄为、罔顾社稷!”
“你要教改?你要贬黜士大夫?好啊!可你哪来的脸皮,说今日之举是拨乱反正?”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你要大宋再兴旧疾!?还是再入党争之乱!?”
“你要大宋自废武功!?还是重蹈德佑之耻!?”
“你要这扶桑宋廷,要这盛世之基,复见高宗南巡的旧景吗!?要再来一次百年难归故都的悲凉吗!?”
“你是不是就要如此!?是不是心中只有你那所谓的至情至性!?而无天下二字!?”
“赵维!!”
“你、混、蛋!!”
“你是我大宋千古之耻!!”
“是万世的罪人!”
..
“......”
“......”
“......”
“......”
相爷的喝骂,字字诛心,响彻长街。
连旁观的百姓和朝臣都听的是一身冷汗,牙关打颤。
好一个张简之,不愧大儒之姿啊!
陆、陈等人对视一眼,话都不会说了,这骂的也太恨了,骂的也太妙了。
熙宁党争之乱,高宗南巡靖康之耻,德佑帝亡国之恨,还有崖山海难之后的扶桑复国之志。
张相爷把大宋三百年,几乎所有的痛点都搬了出来。
而且是骂的条条在理,让你无从反驳。
就好像赵维今天要是闹起来了,那就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天下,对不起江山社稷,对不起所有人。
这个帽子扣的,太特么大了。
而旧党那边,就差给相爷磕一个了。
不行,回去之后,一定要磕一个。
太牛逼了,骂的太妙了啊!
本来以为吕洪生要交代在这儿了,今天必出大事儿。
结果......
看你宁王怎么接吧!你要是不要脸,那就接着闹。
而赵维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心境。
眼圈泛红,如玉林斋那日一般,卡在那里。
两世为人,却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无助。
是的,老师的帽子扣的太大了,他接不住。
江山社稷、复兴之志,这些太过沉重,让他如何敢再任性?
胸中那口闷气,无处宣泄。
噗!!
喉头一甜,血溅长街。
摇晃几次,勉强支撑,看了张简之半晌,终是无声下马,再看张间之。
转身,折返,钻入那早为他准备好的囚笼之中。
长街无声,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
张简之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囚笼一般的厢车,傲然一笑,也转身离开。
此时,吕洪生被差役们从马上扶下来,挣扎着摆脱众人搀扶,疯了一样闯到厢车前,嘴角挂着污秽,眼眸尽是怨毒。
他疯了,彻底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
朝着厢车大吼,“殿下不是要取我性命吗?来啊!来啊!?”
转向四方,怒视全场,“来啊!都来啊!”
没人回答他。
百姓也好,陆陈也罢,只觉胸口憋闷,无处宣泄。
唯有赵昺,斗笠下的稚嫩面容露出笑意,向李怀仁摆了摆手。
“走了。”
李怀仁跟上,追问道:“圣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呀?”
赵昺答非所问,说了句,“真好!”
李怀仁更是不懂,“哪好?”
赵昺继续不搭话头儿,“怀仁啊!”
“奴婢在呢!”
“咱们也要动起来了啊!”
“怎么动?”
“不能让那对师徒把风头都抢了去呀。”
“圣人,能不能和奴婢的话对上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