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嘭!
震怒的胡纪手起掌落,实木的方桌顷刻之间支离破碎,化为一摊碎木渣。
“西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告诉本王?”
柯研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道:“今天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就算我提早告诉了你,璋王殿下,你以为你能走得了吗?”
胡纪沉默了,但并非是无言以对的沉默。一言不发的坚毅面容上,是难以抑制的愤慨和暴怒。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快步往寺门方向走去,边境有难,他身为镇守主帅,擅离职守已是大罪。若是一朝有失,他身为汉族子民,纵然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见到胡纪要走,柯研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依旧躺在床上神情悠哉,甚至还枕上了手臂闭目养神:
“璋王殿下要走,我自然是无法挽留的,只是提醒殿下你一句,现在已是酉时过半了,就算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去,也定然找不到西行的马车……”
听闻此话,胡纪的脚步顿时一震,随即放慢了下来。
“……倒不如先痛快的睡上一晚,养足了精力,明天一早再下山置办,也迟不了多少。”柯研慢悠悠地说道。
终于,胡纪停下脚步,垂着头立在原地。晚风吹起他蓬乱的发丝,使得粗糙沧桑的脸庞更增了一抹无奈和悲凉。
“兵贵神速,救战如救火,沙场上,战事每一刻都瞬息万变……你可知耽误这一天,会对战局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反正殿下已经耽误了两三个月了,相比之下,这一天又能算得了什么呢?”柯研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地回应道。
胡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向渐渐西沉的夕阳,沉吟了良久,突然缓缓开口道:
“柯大侠,你也失去过重要的人吧?”
此言一出,柯研闭合的双目骤然一紧,脸色顿时间阴沉了下去。
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关于他过往的言论。
这些话会让他很烦,很躁,而像他这样的终日靠假笑来维持阳光一面的冷血剑客,一旦烦躁,就像杀人。
虽然在江湖上,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若是真有那样一个胆大包天的人胆敢当着他的面提起,他也定然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别说是皇子了,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柯研要砍他,也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但是接下来胡纪说的话,却又刹那间让柯研怒气全无。
他说:
“我也失去过。”
“嗯……”柯研眉头一挑,静静地等待着后话。
“南宁,是我的第二故乡,柯大侠是浪迹天涯的江湖人,故乡的分量有多重,自然就不必我再多言了……”
胡纪的语调变得十分低沉,
“……我已经失去了她,绝对再不能失去南宁!绝对!不能!”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但是他那微微颤抖的背影,和愈发握紧的双拳,已然说明了一切。
对于军旅之人而言,故土,和荣誉,这两样东西,是比性命更加重要的珍贵产物
“我知道……”
胡纪身体微微一震,柯研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旁。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去找你的原因……”
“……璋王,胡纪……”
他说。
……
夜已深了,屋里屋外一片漆黑,早春的生灵似乎还未从冬眠状态中缓过劲来,树影婆娑的木窗外,只有时断时续的晚风在轻轻低吟。
胡纪躺在床上,身旁是早已打包齐整的行囊,安静的躺在那里,然而他自己却大睁着眼睛,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熊熊燃烧的烈火,兵器碰撞的交织,还有那甲士的怒吼、战马的嘶鸣,这一切的一切声音,都化作无数光点,反复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在后来与了尘方丈的询问中,已然知晓,西域铁骑奸诈多计,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消息,几十万大军避开了玉门关天险的朝廷伏兵,转而南下与南宁外的军队合二为一,现在盘踞在金川一带蠢蠢欲动,鸣鼓进军,不过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
而南宁的守军,却只有寥寥,朝廷的援兵,一时间也难以调派,一旦南宁被破,铁骑大军定当长驱直入,中原腹地危在旦夕。
在无数次的交锋后,西域铁骑的能耐,胡纪是最清楚的。兵也强,马也壮,淬火的弯刀削铁如泥。西域人的血统似乎有着不可抗的强大基因,他们嗜杀成性,以战为乐,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在沙漠和戈壁滩上与大自然玩命,这一点,是养尊处优的中原人远远无法比拟的……
故而在战场上见到西域人以一敌多,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主帅和将军领导特定的战术和兵法,能破了西域铁骑的锥形阵,哪怕有几倍的兵力也只是送死而已。
更何况是现在敌众我寡的局面!
胡纪心头一紧,原本就睡意全无的他此时便是更加的清醒,只听得“嗤啦”一声,他低下头去看,只见厚厚的被褥居然被他在焦急之下,撕出了两道大口子!
他叹了口气,尽力去放松自己的身体,却没想到刚闭上眼,就听见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谁?”
胡纪顿时惊坐而起,下意识地就去摸床头悬着的刀,但当他的手只抓到一团空气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南宁的兵营,他现在是在嵩山少林。
忽然,一阵金铁摩擦声忽然响起,胡纪眯起了眼睛细细去看,却看见两个身披玄铁铠甲、手握腰间佩剑的男人,缓缓走了进来。
胡纪一怔,虽然许久未见,但还是脱口而出了他们的名字:
“子乾,子夜?是你们?”
子乾子夜二位将军相视一笑,随即对着胡纪拱手道:
“夜寒露深,殿下却仍在为国事操劳,当真是辛苦了!”
“你们……怎么会忽然来到这里?”胡纪疑惑的揉了揉眼睛,问道:“战事怎么样了?仗打胜了吗?”
“这一场战事,实则无关紧要,我兄弟二人也是后知后觉,”子乾子夜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今日来此,只为恳求殿下一件事!”
“何事?”胡纪眉头一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