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狄说了一个故事,是发生在剿匪时期的故事,是爷爷父亲的故事。
“医生的职业是救人,但是他们真的没必要去承担那么多。”
“打土匪的时候,我太爷爷是医生,他负责救治伤员。”
“土匪养有毒蛇,当时被咬到的有两个人,血清只有一支。被咬的两个人有一个是联络员,是自己人,另外一个是土匪头子。”
“医生用这个血清救了先被送进来的土匪头子,后面送进来的联络员因为缺少物资,死了。”
“对医生来说,每个人的命都很重要,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救人是他的工作,所以他救了他。当时他也不知道后面还有一个人被毒蛇咬了……”
“……最后被救了的土匪头子接受审训后,他被枪毙了……”
“那些医生却因此被叫出去问话,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和土匪是一伙的……”
“事后那个给土匪头子注射血清的医生还被别人指指点点的,被说浪费了药物之类的话,反正被骂得很难听。”
说到这里,荣狄顿了顿,他喝了一杯酒悄悄地看极乐自在一眼。后者也喝了一杯酒,看了过来,好似在说:“说下去!”
“生命,比不上药吗?”
荣狄发出了提问,接着他又给出了答案:“不是的,当药物可以救人时,它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两个男人都在思考。
荣狄先开口,把剩下的话说完——
“其实生命都一样,没有谁的命更宝贵的这种说法。”
“有时候就是这样……医生不需要为别人的生命负责。”
“我尽力了,你也一样。”
“生命都一样的,就算别人怎么说,我们也不用太自责,因为我们救人的时候真的尽力了。”
“我太爷爷是这么告诉我爷爷的……”
荣狄说到这里,正视极乐自在的双眼,坦诚地说:“可能我们都觉得内心沉重,但是这恰恰是我们善良的体现啊。”
“就和血清一样,不是救了谁,而是使用了血清,血清才有意义。那怕救了人,救的那个人有争议,可能会被人指责,但是医生终究还是救了个人。那怕那个人最后被枪毙了……”
“和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像,不是救了谁,而是我们救了个人。”
说完,荣狄瞥了一眼张彤彤,他的眼神有点伤心也有些无奈。他这么说,无非是为了让极乐自在心里好受些。
极乐自在听得很认真,甚至屏住呼吸,最后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们都像在考场里的学生,为同一张试卷,奋笔疾书,也为此苦恼着。
那一声叹息,像极了象征考试结束的钟声。
他们努力过了,虽然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但他们也释然了很多。
极乐自在微笑道:“谢谢你解开了我一个心结。”
这个胖子法师点了一支烟,他抽了那一支一直没能抽完的烟。他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点了一支烟,但一直没抽完。
现在他抽了,也咳嗽到了他咳出了眼泪,这个魔法师呛到了。
他呛出了眼泪,也笑了出来。他说:“威尔的死,我放下了。”
荣狄不难看出这胖子说的是假话,但谁也没说破。
极乐自在说了那段历史,他和威尔都是被投入战争的武器,之后人类倒戈,赶走他们。可以说是出于同病相怜,极乐自在选择救他。
这个法师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
“最初的失败,是对失败的执迷不悟,成功是想帮你的意外成功,真是讽刺。”
极乐自在说完,自嘲地笑了。
两个男人醉倒在了酒桌上,还是张彤彤把他们丢到床上的。
第二天,晚上。
极乐自在穿上了教父装,他的那个大得吓人的收音机留在了白泽馆,他就这样带着一个小皮箱走出白泽馆。
“再见,朋友。”极乐自在向荣狄脱帽,同时他也淡淡一笑。
荣狄想要和他说的话好像有很多,但是到最后他也只是说出了这句话:“好好保重……”
“你也是。”说着,极乐自在瞥了张彤彤一眼,随后看着荣狄说道:“好好照顾她,好不容易才救活她,你可别让她死了。”
“那是当然。”荣狄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张彤彤拉起了荣狄的手,对极乐自在微笑道:“谢谢你救了我。”
“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你要连同威尔那分一起活下去。”极乐自在说着,他那拿着帽子放置在胸口上的手无意识捏紧了一些。
“嗯,我会的。”张彤彤微笑道。
极乐自在了然一笑,用“大拇指”电话叫来了罗伯特,这个飞车司机也是相当快,一分钟不到就过来了。
这个Q版机器人知道荣狄他们穿越过的事情,但它也没多问,只是简单地说道:“上来吧,我猜你一定有话要和我说。”
“啊,的确是。”极乐自在微笑道。
就这样,荣狄和张彤彤目送他上了罗伯特的车,而翠姬和药灵这会正在翠姬的神隐里睡得正香,是张彤彤送她们回去的。
车上,罗伯特开启了喋喋不休模式,出租车司机好像都这样。
“威尔他怎样了?”罗伯特问道。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极乐自在苦笑道。
“故事都是人为的,你可以从人说起。”
“这么说吧,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他叫荣狄。”
极乐自在释然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