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是赵鞅的妻妾魏姬、知姬,本来赵无恤在取字前,理应有一个见母的仪式,若亲母已逝去,那么就要拜见家族少君。结果这一道程序却被赵鞅大笔一挥,让有司跳过了,其中的意思十分令人玩味。
魏姬还是抿着嘴,阴沉着脸,她的儿子仲信在岁末的上计后被撤销了职守,世子之位是遥遥无期了。
知姬则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她的儿子叔齐还算治邑有方,被赵鞅微微嘉奖。
之后,还有无恤的兄弟伯鲁、仲信、叔齐。前来冠礼的小宗代表赵广德,楼氏,马首氏等。
无恤与两个猪队友哥哥只是淡淡地一礼。连话都没说一句,两人在经历上次的冲突,以及成乡霹雳天雷的传闻后。似乎还有些怕他。
而对伯鲁,无恤则友善多了。礼仪一丝不苟。
伯鲁心中稍感安慰,老好人的脾气又犯了,他心想:“无恤戒骄戒躁,依然敬我为长兄。吾不如无恤多矣,父亲昏厥时惊慌失措,要是没有无恤,下宫恐怕早已大乱,又如何能安然度过危机?他得此待遇。理所应当。”
而季嬴,当无恤找到她时,她正红衣飘飘,脚踏木屐,翘着脚坐于三层高的楼阙之上。
今天本是个应该高兴的日子,但季嬴心里却有些酸酸的。少时的年幼弟弟,今日一过,便要变成独立的成年君子了。虽然往日她也渴望依赖他,想要他继续成长,但事到如今。却有些不舍和害怕。
自从以后,他便不再是专属于她的幼弟,而是能够成家立室的成年男子了!
赵无恤缓步走到季嬴的身后。将一件温暖的狐裘披在她身上,一如她往日为他加衣一般。
无恤轻声说道:“阿姊年岁长我,现如今却是无恤先行冠礼,听父亲说,阿姊得等到明年仲夏,正式满了十五后,再行及笄之礼,如此一来,却是无恤抢了先……”
季嬴已经垂泪欲滴。她偏过脸,咬着唇硬声说道:“吾等女子。如何能与男子想相比,今日观礼。我却是连宗庙都不能进去,只能远远看着你……”
赵无恤却突然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季嬴。
“阿姊,我今日之后,便成年了。”
“无恤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不管未来发生何事,无论是险恶的言辞,还是内外的觊觎,不会再有不必要的牺牲,不用付出性命的代价。”
无恤拉着季嬴的手,拭去了她的眼泪:“我在此立誓,必将誓死保卫阿姊,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女绝!”
这世上,绝不会再有磨笄夫人!
且不说季嬴心中的震惊和欣喜,在楼阙的拐角处,前来唤无恤前去宴饮的乐灵子一双眼睛圆瞪,她掩着嘴贴在墙角,方才无恤季嬴姊弟说的一切,她都听得明明白白……
……
当赵无恤回到下宫大殿时,宴飨即将开始。
见到今日的冠者已至,赵无恤的同龄们便发出一阵欢呼,招呼他过去筵席上饮酒。
魏驹,韩虎,知宵,赵广德,吕行,令狐博,乐符离,张孟谈,都在其列。
这些泮宫中认识的小伙伴,或已经行冠,或即将成年。他们中有赵无恤的敌人,朋友,或者亦敌亦友。
但今时今宵,他们的父辈祖辈已经决定暂时休战,放下恩怨一致对外,迎接齐国的挑战。
受此影响,少年们也摩拳擦掌,他们是听着祖先辅佐晋文公、悼公,尊王攘夷,争霸于中原的故事长大的。他们也想成为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去蹬车擎旗,再演鞌之战,平阴之战,城濮之战,鄢陵之战里,晋军的荣耀。
无论所属氏族如何,他们骨子里,依然是骄傲的霸主之国,是晋人!
性情昂扬的少年们一时间忘记了勾心斗角,玩闹在了一起。他们赌斗象棋,投壶六博,在酒酣后,又相互手揽着肩膀,挥动着干戚与羽籥,在大殿中跳起雄浑的万舞。
“硕人俣俣(yu),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籥(yuè),右手秉翟,赫如渥赭(zhě),公言锡爵!”
钟鼓间,隐隐有金铁之声!
而一直端坐席位上首,笑眯眯地看着少年们表演的范鞅,心里却在冷笑不止。
“哪怕行了冠礼,装得再像成人,心里依然是一群不知人世险恶的幼稚童子!”
但明面上,他却故作老态,发出了一如当年中行偃在赵武冠礼上的感慨:“惜也,吾老矣。”
他指着众少年,对陪坐在周围席上的知跞、赵鞅、韩不信、魏侈诸卿道:“从今往后,便是他们的时代了。”
知跞唯唯应诺,韩不信也老之将至,感伤地叹了口气,魏侈正值得壮年,不置可否。
“范伯此言差矣!”却是微醉的赵鞅站起身来。
他再次满饮一爵酒后,虎目微眯,一字一句地说道:“大敌当前,范伯如今说的却都是苟且偷安的话,一点都不象个主持国政的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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