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楚国,有四条大弊。其一,是土地广阔,却人口稀缺,能编户齐民者不足两百万。”
“其二,是县公太重,且分封县公常在富裕之地,县公与郢都争民,这是以所不足益所有馀。县公掌握一地军政大权,遇到战争却不愿意受征召为国效力,其私属的兵卒也难以调度,这是当年楚国不敌吴国的原因,如今依然存在。”
“其三,则是宗室太众,芈姓繁衍千载,支系上百,这些公族的后裔占据了朝野,择官时行亲亲之法,常优先选用。如此一来,宗亲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党羽,他们相互包庇,遮蔽大王、令尹和百姓的直接往来,堵塞士人的升迁之道。楚国有此顽疾,已有上百年了,所谓的楚才晋用、楚材吴用、楚材越用,都是因为楚国的士在国内没有出路,只能去国外。”
“其四,则是奢靡之风盛行,楚国的贵人大概已经忘了吴师入郢的屈辱了,赵国的瓷器、纸张等物风靡郢都,朝野一片歌功颂德,认为楚国已经完成了复兴,不必再像以前那么如履薄冰,可以舒服地过日子了,祖宗的开拓锐气,荡然无存!”
王孙胜一条条说完后,子西已经面色凝重,说道:“每一条都说到了要害上,以你来看,当如何将这些弊端革除?”
“应当变法。”
叶公又问:“如何变法?”
白公胜侃侃而谈:“欲变法者,必先取信于民,故而先要效仿赵国的刑律,制定成文法并将其公布于众,使官民都明白知晓。此为其一。”
“精简朝廷,裁减冗员,节省俸禄开支。整顿吏治,打击循私舞弊,使楚国群臣一心为公。此为其二。”
“下令打击游手好闲之人,奖励耕战之士,扩充军备,提高武士待遇,在郢都招募一支万人的常备军,并由国君、司马统一指挥。此为其三。”
“改革爵禄制度,效仿赵国立十二等爵制,明确赏罚。此为其四。”
“效仿赵国车同轨、书同文,统一楚国风俗,消灭境内还留存的许、随等附庸国,让扬越、濮人、巴人、江汉诸姬都变成楚人,此为其五。”
他每说一条,子西面上就会犹豫了许久,但处于对这个侄子的爱护,还是咬咬牙,对王孙胜道:“继续说下去。”
白公胜深吸一口气,终于抛出了他认为变法中最重要的一项。
“停止对疏远的芈姓宗亲的按例供给,并将贵人后裔充实到地广人稀的偏远之处,逐步收回郢都和江汉、方城之内的各处,设为大王直辖的郡县。最后,取消世卿世禄之制,贵族传三代无功,剥夺爵位和职务!空缺出来的职位,以设立学宫,公开招贤的方法来吸引士人!”
还未等白公胜说完,子西已是脸色大变,而旁边引而不发叶公也急忙喝道:“不可!此举万万不可!”
……
“叶公,你是我的敌人么!?”
半个时辰后,刚从子西府邸里出来,白公胜就一手按着剑,转过身,对叶公沈诸梁怒目而视。
“岂敢,我希望能做白公之友。”叶公长叹一声,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对白公的印象改变了不少,但依旧与他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为何阻扰变法!”白公胜肺都要气炸了,正是因为叶公那一声“万万不可”,本来他有把握说服子西在楚国推行的变法,就这么被扼杀到了襁褓里。
子西推说变法一事事关重大,要好好权衡权衡,但就白公胜看来,多半是无果而终了。
于是王孙胜的愤怒就转移到叶公头上了,气愤地指着他说道:“楚国疆域广阔,人才众多,可惜病弊太多,若能实行新法,必将复霸南方。沈诸梁,汝可知道,汝毁掉的,是楚国的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