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争雄?”
钟建不以为然,说道:“白公,治大国与治一地毕竟不同,何况老朽听说过一句话,兵者凶器,争者逆德,先前白公在淮南实行此法,是因为吴国乃楚国仇敌,不可不灭,如今吴国已亡,楚国与越国平分吴土,和睦相处。哪怕是北方的赵国,只要楚国勤修政务,为政者敦处笃行,不要想着再去争夺中原霸权,想必也能相安无事,何故处处与其争强,为楚国引祸呢?”
他这是在批评白公,赵楚本来可以睦邻共处,若是白公处处与赵作对,只怕反而会惹来战争。
白公胜哑然失笑:“姑父啊姑父,你还以为,现在是弭兵争霸之世?时代变了,赵国追求的早就不是所谓霸主地位,而是兼并诸侯,化为郡县。何况,楚国有谁还能比我更了解赵无恤?他的志向是什么?是整个天下!”
白公胜起身,一挥宽袖,激动地说道:“楚国在赵无恤眼里,与鲁、卫、中山并无区别,也是一块肥美的肉,只等扫清北方的敌人后,他便要全力南下了。不乘着他犯糊涂进犯朝鲜之际,让楚国聚集力量,多点爪牙武装自己,只怕不到十年,便要被赵无恤一口吞了!当年郢都被吴国攻陷,姑父背着姑母,与大王流亡云梦泽的经历,只怕不想让子期也经历一次吧!”
“你!小子狂妄!阴谋逆德,好用凶器,果然如叶公所言,你这不是在救楚国,而是在害楚国!”
钟建说不过白公,气得站了起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守旧者与革新者注定无法共处,他气哼哼地带着儿子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白公叹了口气。
他之所以锐意变法,一方面是因为作为一个身份尴尬的外来王孙,白公迟迟无法融入楚国的贵族圈子。即便强行靠着军功和令尹子西的支持,他位居左尹,成了令尹的继承者,然而楚国王子王孙的公室圈子依旧对他十分排斥,白公觉得,自己就算循规蹈矩,也只能做一个被贵族架空的令尹,甚至会被政敌叶公赶下台来。与其如此,还不如借推行新法之名,给楚国的体制换一换血,让自己成为名符其实的执政者!
另一方面,诚如他之前所说,强大的赵国,一直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
然而楚国的大多数贵族,也如钟建一般见识,还活在二三十年前呢!他们没去过赵国,没有去过邺城,早已不清楚中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滚滚而来的大势,但白公却清楚。
高赦在他身后恭谨地说道:“主君,想必新法推行下去后,如乐尹一般反对者,将数不胜数啊……”
“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白公胜却自信一笑:“一群冢中枯骨而已,不必管他们,这些人都注定要被我扫到汉水和大江里,涤荡而去!”
……
一月份,白公徙木立信,主持推行新法,在楚国古老法典《鸡次之典》的基础上,颁布了《垦草令》《军爵令》《进贤令》《定分令》《算民令》等。以上法令,力求奖励农耕以富其国,激赏军功以强其兵,平均功爵而平其禄,统一治权以正其域,化俗齐风以聚其民。从而使楚国强大起来,改变大而羸弱的现状……
白公胜期望,新法施行后,能如同淮南一样立竿见影,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除却一些苦于没有上进渠道的文士、武士拍手称快外,大部分人持观望态度。贵族们更是对新法嗤之以鼻,他们明面上不敢直接违抗,但在施行上却处处拖后腿。
郢都尚且如此,外面的地方上就更不必说了,一时间,江汉平原的县公抗拒新法之事层出不穷。
比如说,在《算民令》里,白公以身作则,提供了淮南地区的户口、税款、兵赋的详细数目,将多余的户口上交楚王,增加国家的赋税。这招本来想以退为进,做一个表率,也让别人无话可说。然而没想到的是,早已习惯了封地之内一切自己做主的亲贵县公们,均视新法为一张空文,甚至有些县公直接拒绝推行新法的小吏入境清查户口、兵赋,甚至将他们殴打驱逐!
“新法不能顺利推行,全是因为上层人抵制触犯!”郢都的贵族都在看他笑话,于是白公大怒,决定拿出在淮南时候的手段来,杀鸡儆猴,好好整治一下这批腐朽的权贵,他的目光,瞄准了郧公斗氏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