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都礼部前来负责这场乡试的官员,此时就住在我天道分院之中,如果让负责主监的张大人知道,在如今武帝执政的大离王朝境内,还有人敢在乡试上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想来一定不介意让将军去那清夜司的大牢里看看究竟是怎么样一个阴森风光……”
“如何选择,大人自己好好思量”
一阵压抑的沉默,空气的温度沉重异常,连青烟都不敢再随意飘散,稀薄的让人感到无比沉闷。
沉闷中还带着将领散发出来的无尽杀意与暴戾。
道人神情平静,似乎一点也不畏惧对方会不会真的暴怒起身,鱼死网破,因为他相信,不管这位叫张毅然的将领性情再如何残忍易怒,当他提出阴暗小巷与清夜司之后,对方就必须将所有愤怒混着空气一同吸入腹中,连大声的喘息声都不敢发出。
大离王朝内,没人敢触犯周律的圣光,更没人愿意看看清夜司大牢里的景象。
中年将领叫张毅然,他是大离的军将,自然更清楚这些看似寻常的名称下隐藏着怎么可怕的意义。
所以他此时虽愤怒的如同一只狮豹,但只能将利爪和獠牙收起来,因为他真的很害怕,害怕周律的圣光,更害怕清夜司的狱牢。
周律不会审判无罪之人,但他有罪,他曾杀死了的一位黝黑少年,就在那条阴暗的小尾。
杀对方时,对方已经通过了乡试的考核,即将入京都参加跃溪大试。
跃溪大试是国试,正如道人所说,大离王朝对此极为重视,朝廷以及地方官员都将此视为最重要的国策。
若道人将这些事情泄给自京都而来监考的官员们,迎接他的只能是周律还有那座清夜司。
大离的子民无人不畏惧周律,更无人不畏惧清夜司,这种恐惧刻在每一个大离子民的骨髓中。
良久以后,中年将领张毅然才压抑着心头的愤怒与畏惧颓坐在木椅中,脸上的汗珠竟比窗外的雨水还密集。
茶杯此时还在他手中,瓷器上的青花被握的异常用力。
道人依旧静静等待,等得很有耐心,也很从容。
他相信对方一定会知道该如何选择,因为对方根本就没得选择。
“那少年叫什么名字?”良久之后张毅然嘶哑沉闷的声音才传来,显得很狰狞。
道人不屑的笑着推门而出,轻声道。
“徐自安”
……………
大离王朝元丰年四月,位于王朝境内偏西南方向的畏山下了一场雨。
雨水细腻如丝,弥漫了整个山区,同时也淅沥了整个山脚下大大小小数十个乡镇城池。
作为偏远山区中的山间小镇,余镇隐在数百个乡镇之间极不显眼,又因为紧靠山间密林的缘故,被郁葱密林遮掩的更加隐蔽。
于是,这座少有人知的偏僻小镇,一直保持着如世外之地般的安详和静谧,很少会被山外的风雨所打扰。
当然,如果不算有人将目光刻意放在这里的话。
小镇虽小,但景致不错,尤其是在这种氤雨天气。
几条不长,但还是很轻易就贯穿了整座小镇的青石街道,街道被打扫的很干净,道旁有随处可见的桃花和青柳,青柳下有散落作坊和杂货店铺,桃花下的茶楼酒家,酒馆虽然买的大多都是一些廉价的杏花,但好在店家朴实,并未掺兑太多清水,所以喝起来虽然辛辣了些,但也乐在醇正。
春雨贵如油,氤雨映红花。
所以当这场春雨夹杂着山间梨花清香扑面而来时,小镇上的桃花自然被染的更红,更加温柔,更加放荡……
温柔的就像那多情小娘的眼眸。
那放荡的像什么?
一位在自家屋檐下读书的少年蹙眉抬头,轻轻合上手里的书卷,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突然有这些念头?
思索片刻,还是没想出这些莫名的念头为何就突然出现在脑中,少年摇摇头将这无意冒出的闲碎念头抛弃一边,只当是读书时的又一个小小走神。
事实上,自前几日从泊城回来后,他便经常会走神,这种走神可以叫做心不在焉,更可以被称为心神不宁。
有了心事才会心神不宁。
起身活动了下因为读书太久而微酸的身体,少年准备远眺下远处畏山风景来缓解去眼睛酸涩,却不想目光还未至远处的绿林时,便被自家院角处的那几朵桃花又一次给吸引了过去。
那几朵桃花早已枯萎,朵瓣枯蔫成墨黑一团,随春风在枝头任意荡漾,似乎随时可落下化为春泥滋养大地,但是这么多时日已经过去,这几朵枯蔫桃花还依旧在枝头悬挂似乎是不想离开这个蔓妙人间,但少年很清楚,它们不肯轻易落下只是因为不愿化为春泥便宜了大地。
枯萎如斯,还不肯发挥余热为大地添些养分,不得不承认,在无耻的程度上,这些枯蔫桃花和某位中年大叔有的一比。
只是大叔比它们要放荡的多。
想到这里,少年突然脑中浮现出一个很有震撼力的画面,满脸粗狂胡渣的放荡大叔,像多情小娘一般对着自己温柔的笑,笑容里充满了猥琐和风骚……
猛然一惊,少年险些将手中的旧书跌落在地,指着屋檐外的缠绵细雨大声骂道。
“什么狗屁多情小娘子?什么狗屁温柔眼神?”
“啊……呸”
“老子需要吗?………老子不需要”
“老子有大叔,老子有沈离”
…………
多情总被雨打去,无情却是最温柔。
少年一直觉得这句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话特有道理,多情的浪子往往最后都不免落个为情所困,寂寥终生的凄凉下场,而无情的剑客却总能在青楼画舫中红袖朝歌,引起无数佳人红颜为止倾慕。
虽然觉得很有道理,可少年却始终没找到自己应该属于哪一种,又或者那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温柔,也就是被风吹雨打之后的温柔?
少年摇头向屋外走去,突然觉得命运这玩意真的是毫无道理。
命运这玩意确实毫无道理,但仔细想来却又有些道理,不可否认它对每一个人都很公平,它赐给了少年一位中年的浪荡大叔,就绝对不会再赐给少年一位温柔的聪慧小娘。
少年名叫徐自安,而被命运赐予他的哪位中年大叔,便是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