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走于黑夜中。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风声雨声蛙叫声,甚至连尘埃落地时的声音都没有,惧静的令人心悸。
徐自安不敢呼吸,因为每一次呼吸,便会有气息入肺叶的挤压声,并不是不舍的打破这个安静沉谧的气氛,而是因为四周无止境的黑夜中,似乎有太多不可知的诡异存在。
那些存在就像无数隐在黑夜的厉鬼,时刻等待着任何声响的发出,然后狰狞着露出獠牙,前赴后继的将任何发现声响的生物吞噬。
就像一片看似风平浪静的池塘,湖面平静如镜,若有人投掷一块诱饵,便会引出池塘下万条游鱼。
少年紧紧捂着自己嘴,用力的打量着四周冰冷而神秘的黑夜,并不如何恐惧,只是有些惘然。
徐自安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身处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整个世界就像一块剔透的墨黑色玉石,透明但又深沉,没有任何光亮透过玉石表面照到最深处,没有一朵星辰能冲开夜幕展露星光。
黑夜笼罩,无法视物,他隐约记得畏山在世界的西南方,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辨别何处是西,何处是南,更不清楚眼前的这个黑暗笼罩的地方,是否还是他熟悉的世界,于是他只能茫然无措的立在黑夜之中,不知该行向何处。
就像个在林间迷路的孩子,想寻找出路,又因为林中的野兽瘴雾毒蛇冷霜困住,无法前行。
时间在徐自安的茫然顾盼中渐渐流逝。
不知究竟过了几炷香的辰光,又或者过了多少次春秋的交替,徐自安渐渐适应了眼前的这片黑暗,也逐渐适应了这个黑暗世界中的寂静冷清。
他感觉自己的目光能看见一些事物的模糊形状,并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有了可以视物的光亮,而且因为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本身,就像一个人自光亮骤然进入一个昏暗的小屋,骤明与骤暗之间的反差会让人一时无法承受,但若时间久了,渐渐习惯之后。
他看见天边有一朵黑色的云,他看见身旁有一个垂在藤蔓上的黑色瓜果,他看见不远处的前方,有一片黑色的海。
天穹间的云是黑色的云,瓜果是黑色的瓜果,海洋也是黑色的海洋,甚至连脚下的大地,林间的树叶,崖间的松柏,所有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所有的事物,就像是天神手中勾画出一副巨大的墨画,笔墨虽临摹勾勒出了整个世界的深浅粗细线条,但因为本身墨汁所致,整个世界只能呈现一种单调,而且冰冷的黑色。
他无知无视的看着脚下突然生出的无数条道路,凝眉思索。
这些或笔直,或险阻,或坦荡,或阡陌的大道又或者曲径各自有着最显明的特点,徐自安能感觉出这些道路通往的方向也迥然有别,他踌躇不决在原地来回笃步,似乎很难决定到底要走上那一条道路。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小黑子那张坚毅的脸,于是他笑了起来,好像知道应该走向那条道路了。
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一些灰尘,徐自安起身走入一条虽然泥泞,却很笔直的小径,这条小径的终点,是那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看山近,但马力难行,那片黑如砚中墨汁般浓稠的海洋看着仿佛近在眼前,甚至连浪花泛起时溅出的黑色水珠能清晰看见,但当徐自安真的踏步而行时,却发现脚下的这段距离,比他想象中的要远了许多。
他一路走过数道山峦,峰顶上没有所谓的风光旖旎,还是只有无尽且无休止的黑,穿过数片深林,林间仍是一片寂静,只有树叶静止不动,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他渐渐发现,整个黑色的世界中,真的只有他自己。
徐自安停下脚步,像座石雕一般再次立在原地,身体渐渐颤抖,开始有些恐惧。
…………
就在此时,他脚下浑厚坚硬的大地,突然像被随风化的骸骨一般渐渐分解成无数沙粒,整个世界在时间的流逝下,被湮灭成一片黄沙,那些峰峦,悬崖,松柏,森林,潺溪,沟壑,瓜果,树叶,所有的一切都同样化为无数黑色的沙粒。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荒凉寂寥的黑色沙漠。
只有前面那片黑色的海洋依然在静静的流淌,不时泛起几朵浪花。
徐自安惊愕的看着身旁如沧海变桑田一般的诡异景象,不明所以。
若这世上最不可战胜便是时间,可为何连最坚硬的岩石都能化解成沙粒,而自己却一直安然无恙,连身上的衣角都没有任何糟烂?甚至连长衫上的片片血迹都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发着最刺眼的红。
红?徐自安惊而转身,霍然想起这个世界不应该是黑的吗,为何那些血迹会出现红?这个发现让他惊喜异常,仔细的凝视着衣衫的血迹。
那几摊血迹如同一朵朵小梅花,在徐自安黑色的衣衫上绣出朵朵艳丽。
艳丽的与这个单调而且诡谲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看着哪几朵小梅花,突然感觉胸口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同被最炙热的火焰在炙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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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自安痛苦在蜷缩在地上挣扎,喉咙间生出一声声如同野兽般低沉的嘶吼,清秀的眉梢因为痛苦扭曲成数道褶皱,脸上的肌肉更是拧成一团,那团烈火自胸口处开始曼延,烧过他每一寸肌肤,每一处骨骼,他能感觉出来身体的内脏在火焰上被逐渐焦黑的过程,这个过程让他突然感觉死亡才是如今唯一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