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荣华宫时,云萱正倚在半敞的窗前,不知绣些什么。
他放轻脚步,走到她背后,才看到她正在绣一个枕面,上面的纹样是龙凤呈祥。
纤纤素指游走之间,枕面生花,一只白凤在锦簇花云间腾然欲飞。
她的嘴角噙着笑意,恬静美好的不似人间。
苍昴见她心情也不错,连带自己的心情也受了感染,微笑道:“绣得真好,简直栩栩如生,爱妃手艺越来越好了。”
云萱手中的动作一滞,却没有抬头看他,而是丝毫纷乱地继续绣下去,直到最后完美收尾,她方抬起头看向他,笑得温柔的好像天边的一朵浮云,“既然皇上喜欢,臣妾就把这个枕面送给皇上,如何?”
苍昴挑了挑眉,“夜夜枕着爱妃的枕面,朕还如何睡得着?”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时……
那时太遥远了啊。
那是个五月的晌午,太阳不算特别毒,她穿着粗布衣裳,端着大大的浣衣盆,走过田府后花园的长廊,一眼便瞥到他修长挺拔地站在不远处的蔷薇花架下,对着姐姐盈盈地笑。
他身姿优雅且衣着华贵,宝蓝色的绸缎折射着太阳的光,领口及袖口都绣着极为精致的金色云纹,一看便是有身份地位之人。
由于两个人的身高有很大差距,他的背微微俯下来,姐姐则背着手扬起精致的小脸,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唇畔的笑意愈发的深。
那一刻,她是那样的嫉妒姐姐。
明明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粗不衣裳,她却觉得姐姐是那样的光芒万丈。
只因,姐姐身畔站着的人是他。
从那之后,她经常看到他出入田府,也经常看到他和姐姐说说笑笑。
多少次,她都盼望他可以对着自己那样露出那样的笑容,可结果一次次都是失望。
对于她这个和姐姐样貌如出一辙的妹妹,他最多的表示不过是轻微点点头。
即便如此,自尊心极强的她从来不向姐姐问起关于他的分毫。
她只想靠自己的努力,让他看得到她的存在。
然而,事实告诉她,不是所有事情靠努力就可以成功的。
直到姐姐死后这么久,自己的存在之于他不过还是姐姐的替身。
云萱郁郁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缓缓梳理长发。
突然,她怔了怔――
她看到一根白发。
白发!
自己竟然生了白发!
心里陡增一股悲凉,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在深宫,可是结果换来了什么?
“萱儿,你怎么了?”苍昴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见她对着手里的青丝发怔,看了过去,知道她是因为那根白发而不悦,毫不介意地一笑,“不就是一根白发,就算你鬓已星星,朕依旧喜欢你。”
云萱嗤笑一声――不是笑他,而是在笑自己――笑自己的――可怜而已。
这么多年,她都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欺骗――明知道是欺骗,还一次次充满期望这些话或许有那么一丝的真情实意。
其实,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所说的情话有多无力。
终于,她掩去眼底苍凉,倦怠一笑,“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
苍昴不觉有异,和她一起用过膳食,便离开荣华宫上早朝去了。
苍昴离开没多久,宫女端着碗走进房中,对着云萱恭敬道:“娘娘,您的药来了。”
云萱沉默片刻,淡淡道:“这碗药,端下去吧。”
宫女犹疑不定,犹豫道:“娘娘,这……”
“按我说的做。”
宫女见她态度坚决,端着药走出房间。
房间内只剩云萱一人,她的神色在房间中不辨明暗。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苍昴宠幸她之后服避孕药,只因她想在他真正爱上自己之后再怀他的孩子。
她曾经做过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永远不被他爱上,那她就永远都不孕育子嗣。
如今看来,事情比想象的更糟――
他很有可能爱上另外一个女人。
这比他不爱她更不能令人接受,如果他只是不爱她,那在所有活着的人中,她是他心里是最重要的――因为没有谁比她这个云夕的孪生妹妹更像云夕。
而倘若他爱上别人,那么他的眼里将永远不再有她。
头一次,她有了一种危机感。
而消除这种危机的最好办法便是吸引他的注意力,自古以来,女人手里最大的砝码不是青春、不是美貌、不是家世,而是子嗣。
母凭子贵,她要有他的孩子。
荣华宫里一连几夜笙歌阵阵,笑语欢声。
人人都知道,萱贵妃的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没有因为葵贵妃而改变分毫。
只要她想,她永远依旧都可以是最受宠的那个。
反观长宴宫,就显得冷清许多,随着赤雪国初雪的到来,更添几分凄惨落寞。
院子里落了厚厚一层雪,姜葵和小昭两个人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旁边生着火炉,两人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外面,均是无聊至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