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不自觉的蹙眉,好不容易才忍住以手掩鼻的冲动,一步步走至王帐正中位置,微微昂起头,不卑不亢的开门见山道:“王上,贵国巫医诊出我国皇后身中奇毒,明明有法可救,不知为何却故意推脱说此毒无解……”
“姜儿姑娘误会了,并非巫医有意推脱……”纳图搁下手中酒盏,慢条斯理的说道,眼中一抹沉思。
湛湛棕眸凝注在昂首立于帐中的女子,明明是纤弱的好似一捏就碎的人儿,为何却敢于孤身前来见他?她就不怕他会对她……
“既然如此,我是否该理解为一切皆是王上授意?”晶亮明眸微微眯起,将内心慌色牢牢掩住,展露于外的是一份就事论事的大气风范,“王上断断不能未曾仔细考虑过此事的后果,首先是您将娘娘掳到虞达,其后又借娘娘威胁我国皇上退兵,直到目前,事事皆如你意,王上也一定曾想过,娘娘只要是在虞达稍有不测,虞达都脱不了干系,到了那时,我国皇上一声令下,百万赤甲军横扫草原之时,敢问王上能够支撑几日?”
虞达王似乎不为葵的话所动,好整以暇的端起酒盏浅啜一口,就抬眸凝住了她,像是在等着她接下来的高论,他洗耳恭听。
葵的眉心小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她只觉得这样的虞达王实在让人很难揣测他内心的意图,既然威胁无用只能稍变语气道:“王上既能短短五年之内将草原三十六部一一统御于麾下,可见是位英雄,既然是英雄,姜儿想此次掳来我国皇后必然不是您的本意,之所以初次下次定是逼不得已,既然如此,何不为娘娘解毒之后再送返归国,我国皇帝宽宏大度,定不会再为难虞达,自此两国交好,让百姓也可免于战火摧残,如此两全其美之事,王上何乐而不为?”
纳图突然大笑,笑罢轻摇了摇头道:“你错了,你真当是孤派人将你们掳来的?”
“难道不是?”葵不可置信的反问。
“你前面说的不错,孤既是英雄当然不屑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不过若是有人将这份大礼拱手送至孤手上,孤又岂有不受之理?”
“……是谁?”知晓皇后离宫的人屈指可数,是谁如此大胆,又是谁有如此能耐,竟能将皇后送给敌国手中作为反制大易的砝码?
“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孤真该好好谢谢他同时还送来了你。”
被那双眸光渐深的棕眸牢牢盯上的感觉,实在让葵心悸难安,而他言谈中的挑逗之意更让她倍觉难堪,但一想到皇后的生死还握在他手上,也只能忍耐下去。
“姜儿只是宫里不起眼的宫女,王上何必取笑。”
“你真是宫女?”眸中疑色闪动,“孤觉着不像……”区区一个皇后身边的婢女怎会有这般凌然的气势?
“王上何必多疑,姜儿确是皇后身边的宫女。”葵辩道,心急之下也不再进行言语上的周旋,软语相求道:“姜儿今夜前来,只是想请求王上能命巫医为皇后娘娘解毒,求王上答允!”
被葵那双软软的带着乞求的眸子凝视,虞达王似是愉悦至极的轻笑道:“既是你相求,孤岂有不允之理?”
“多谢王上!”葵屏息,虞达王眼中那抹幽深的光实在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虞达王微眯着棕眸,故意拖长了音。
葵惊疑的盯着他,深怕他会反悔,不料他却提出了一个让她难以接受的条件。
“不过,孤有一个条件。”
纳图站起身缓缓朝葵走来,那股彪悍的气势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逐渐缩短,更觉逼人。
葵不自觉的后退,却是惊而不慌的问道:“不知王上还有何条件?”
“姜儿,你如此美貌,又有如此气度,在宫里做个小小宫女就不觉得委屈?”纳图在距离佳人一臂处站定,神色温和,嘴角带笑,俨然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
“能服侍娘娘是我的幸运,从不没觉得委屈。”
“姜儿,何必故意曲解孤的意思呢?”
葵头一偏,挣了开去,强忍着怒色道:“姜儿驽钝,王上的意思我不懂。”
“那孤就不妨直言,皇后孤可以交给易国,不过你得留下。当然了,孤也不会委屈了你,孤答应你,王后之位非你莫属如何?”
王后?虞达王竟出口就要封自己为王后?葵是何等心惊,更麻烦的是她根本不能直接开口拒绝,否则万一言语不慎激怒了这个高傲的草原之王,后果不堪想象。
“姜儿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王上……”
“不要拿些理由来搪塞孤,更不要自作聪明的愚弄孤,孤不想伤你。”
纳图越来越灼热的眼神让葵想逃,继续留在这里绝不是明智之举……
“姜儿谢王上垂青,可是王上突然这样……姜儿心里很乱,姜儿从没想过……”葵似是被吓的慌了神,摇头的同时一步步后退至帐帘处。
帐外两个守卫齐齐转头看了过来,葵觉得他们应该是听见了方才他们在帐内的对话,表情是既惊又奇,想来他们应该是懂得中原话的。
葵回头望向纳图,他正双臂环胸,嘴角一抹兴味非常的笑。
“王上的话姜儿会仔细考虑,不过王上是否也该表现出一点诚意?”
葵一脚已踏出帐外,却又似慌似怯的问道:“王上的话姜儿会仔细考虑,不过王上是否也该表现出一点诚意?”
“孤的诚意,一会你就能见到。”
“多谢王上,姜儿告退。”
纳图也没再强留她的意思,点点头望着她离开,心情有些郁闷,可郁闷之中却又透着些难辨的滋味,似苦似甜,似酸似涩。
要是从前,怎容得女子这般敷衍自己,可自从见了她,莫名的对她就有那么一份怜香惜玉之心,反倒弄得自己束手束脚不敢任意妄为……
葵一路心思沉重的回到自己的营帐,却见巫医已在帐内,正对着两个女奴用虞达话吩咐着什么,高悬良久的心这才堪堪落下一半。
巫医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灯火幽暗,葵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听他开口说道:“她中了夺魂,此毒只有回魂丹能解,不过回魂丹的配方早已失传,世上只虞达还剩唯一一枚,本是要留给王上以备不时只需的……姑娘好大的本事,竟能让王上舍药,佩服佩服!”
说着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精致锦盒交给葵,“方才在下已交代了回魂丹的用法,告辞!”
说完,扭身就走。
“等等……”葵还要细问,他却充耳不闻的走了。
葵无奈,低头打开手中锦盒,只见纯黑的丝缎之上一枚通体雪白的丸药,大小如南海珍珠,隐隐透着一股清香,似是雨后青莲那怡人的香气。
“快按方才巫医的交代让娘娘服下!”葵将回魂丹交到那女奴手上,翠奴将她的话用虞达话说了一遍,那女奴答应一声,转身调药去了。
葵再去看皇后,见那诡异的绯红已蔓延至脖颈以下,便连连催促那女奴手脚快些,好在那回魂丹只要用滚水化开,再饮下即可。
一会女奴端了融了回魂丹的陶琬过来,葵接过,亲自吹凉了,命翠奴扶起皇后,好容易才灌下去半碗,就见那绯红之色已渐渐淡去不少,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一碗药灌完,半个时辰之后,皇后面色已恢复如常人,葵这才有心思烦恼应付虞达王之事。
对于西北蛮邦虞达,葵并不甚熟悉,轩止登基之时,虞达对大易俯首已久,而多年来一直都是肃王镇守西北,以致虞达从不敢再犯。
此次胆敢进犯大易,必是因肃王称帝,而西北只留一半赤甲军驻守,虞达王以为有机可趁,这才大举进兵,实为自不量力之举,兵败是必然。
可恨的是,如今皇后和自己落在他手中,给了他要挟大易的砝码……
他说这是某人送给他的大礼,却又绝口不提那人是谁……
到底会是谁?
知晓她们人在封阳的除了皇上,顾德福以及两宫的宫女太监,外人一概不知,风声从何走漏?
况且谁有那个能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们从封阳一路送至虞达?
葵想的入神,未曾察觉周遭变化,突听扑通几声响动,侧头一看,翠奴和另三个不知名的女奴都已莫名其妙的倒在地上,唤了几声也不见动静。
葵惊疑不定的起身护在皇后身前,刚要大声呼人,却被一只大手掩住了口鼻,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莫怕,是我!”
葵浑身僵硬,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她怎能忽略掉他语气中一贯的戏谑?
?王……怎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皇上派?王前来相救?
?王一笑,收回手立于葵面前,玄黑衣衫,黑巾裹头、掩面,从头至脚全然黑色,只露出一双丹凤眼,于昏暗中闪耀着邪魅的光。
“王爷怎知我们在此?”葵心中略喜,素闻?王身手不凡,既然虞达大军驻扎之地他都能轻易潜入,可见传言非虚了,只不知他能否顺利将她们带离此地……
“适才小王就藏于王帐之内,其后一路跟随而来,”?王眼波流动,隐现一丝嘲弄,“姜儿姑娘好大魅力哪!竟能勾的那不可一世的虞达王情迷至此,立意娶你为后,真不简单哪~”
“王爷慎言!本宫之所以如此,只不过为了求药救治皇后娘娘而已,至于其他,本宫没必要与你解释。”葵正色道,心里其实已对?王起了疑,只不过面上不露。
忽而想起那夜,他也是黑衣如墨,仿佛从天而降,那戏谑的笑,那一通真假不辨的醉话,那搭脉的手,那骤变的脸色,此时都一一清晰浮现脑海……
那夜他虽有醉态,可眼神清明,谁又知晓他的醉话之中又藏着多少真话呢?或许他心比天高,真的暗藏了几万兵马,只待时机成熟便要举事夺位也不可知……
“说的也是,贵妃娘娘的确无需向小王解释什么。”?王点点头,“再说小王不过是奉命来带您回宫而已,其他诸事小王也懒得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