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受远远地便望见她们的身影,便早早地迎在了门口,他见沐葵的气色似乎比往日要好些,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其实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有身体健康重要。
“清姑娘,你快些去泡茶吧!王上回来了喜欢喝不烫不凉的茶水!”秦受一边吩咐着,一边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沐葵一个人在小厨房中泡茶,打开一个精美的铁罐,便闻得茶的清香,不用猜便知道那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她的眼前似乎浮起了美丽的西湖,多么美丽的名字,需要一个多么美丽的故事来衬托呢?
她拿出一个纸包,却在打开的瞬间犹豫了起来,这个纸包里面是无拂散,无色无味,但是她思索了片刻,终究是将纸包放了起来。
端上茶水,朱澈只闻得一缕清香缠绕在周身,这其中有着茶的清香以及另外一种香味,当沐葵靠近之时,这股香微愈加浓郁了起来。
“这个是雨前龙井,王上请用!”沐葵跪在地上,高高举起手中的茶盏,一直举到了他的面前。
朱澈却暗自讶异了起来,清奴的性子刚烈得很,怎么今日这样乖巧。他迟疑了片刻,终究没有伸出手去接过茶盏,他冷声道:“清奴倒是忘记了规矩了,朕的茶水膳食都必须要你先试过才可以。”
沐葵低柔地露出一抹浅笑,端起手中的茶盏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龙井的香醇顿时直入口鼻,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她优雅地起身,准备为朱澈换一杯新的茶水,却被朱澈制止住了步子,他没有望她一眼,只是从她的手中夺过茶盏一饮而尽,还未来得及品尝这龙井茶的甘香便已经没有了。
诺大的朱殿此时只有沐葵和朱澈两个人,空旷的大殿中,每移动一步似乎都能发出很大的声响。
沐葵自他的手上接过空了的茶盏,深深地福了个身,安静地去接了第二杯茶水。
朱澈总是觉得不太对劲,为何她一离开,他的心便空虚了起来,莫名其妙地想念着她身上的那股幽香。
沐葵很快端着一盏新的茶水递到他面前,声音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娇媚过:“王上请用茶!”
“清奴!”
沐葵缓缓抬起头来,只一笑便足以倾城。
““清奴……清奴……”朱澈朦胧间唤着她的名字。
沐葵眉头紧蹙,痛楚如潮水般席卷着她的周身,笑意依旧明媚,心头却涌上一种耻辱,这种耻辱如一把钝刀,慢慢地划开她的五脏六腑,最后深深地插入心脏。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温暖的笑意,那么真实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她微微闭起眼,心底在冷笑着,指尖深深地陷入他的背。
沐葵安静地一笑道:“若是王上没有这份心,清奴的绮罗香又怎会醺晕了王上呢?”她的笑意里有着无法忽略的娇媚,以及深藏着不愿让别人发觉的寂寞,这样的寂寞悄声无息地流露在她的杏眸,只一眨眼,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其实,这样的寂寞可以彻骨,只是,不知道是谁会彻骨。
“天牢中如花般的女子,今日又有几个将命丧黄泉呢?”沐葵的笑意愈加明媚起来,其实这样的笑不过是内心疼痛的伪装罢了,当她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心仿佛在流血,天牢中还有多少花般的女子够他杀戮呢?
“你所要付出的代价远不及此……”朱澈的目光渐渐变地阴婺,一股杀机掠过他的眸子。
或许别人看到他的目光会颤抖,但是她不会,她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朕会杀了你!”朱澈的双手缓慢地移到她的颈勃,顺着她脖子中烙印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抚摩着,手中的力道突然加重,双手紧紧地扣住那柔美的脖子。
沐葵没有挣扎,只是深深地望进他的眼,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敢!”其实她很清楚地知道,他敢,只因为他是朱澈,但是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赌一把。
朱澈手中的力道并没有放松,但是他迟疑了,这是他第一次迟疑……久久之后,他突然放开她,怒吼一声道:“滚出去!”
沐葵知道,这一次她赢了,以后他便再没有机会杀她,因为他已不忍心。
春意渐浓,沐葵独自一人来到一向都安静的后殿,静静地怀念着心底深处的一些东西,比如沐仪国,比如二王兄沐云龙。
江南巡逻到了后殿,真好看到沐葵,顿时觉得阵阵幽香不绝如缕,令他禁不住想要走近点闻得更多一点,他知道自己对她移不开眼了。
沐葵突然在一棵桃花树下停住了脚步,原来春天是真的来了,仰面望见顶上的花枝有如绚丽多彩的霞光,美丽的如午夜的梦境般不真实……如果,现在还在沐仪国,桃花也是开得这样灿烂的吧!只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够一个人站在树下静静地想念着那一个消亡的国度。
江南看到远处的她微微露出一抹浅笑,顿时觉得整个世界春暖花开,桃花开得再艳丽,也终究抵不过她的嫣然一笑。
他情不自禁地走向前,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双手对着她娇弱的背影微微张开,却终究没有拥她入怀。
他只是抬手拨弄了枝头,无数花瓣纷纷跌落,落到她的发间,落到他的衣上,像是下起了一场最绮丽的桃花雪。
她微微一怔,讶异地回首,望进他失神的双眼,唇角微扬,一抹绝美而孤寂的笑容为他绽放。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子能够这样美,美得这样惊心动魄,美得让他窒息。她的笑容里有着淡淡的忧愁,在她的水色的杏眸中,他看到了一种寂寞,亘古的寂寞,直到他永远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年轻的生命不过是为了等待她的笑容再次绽放。
沐葵突然瞥见他腰间挂着一把精致的匕首,笑意更浓了,如今她缺了太多东西,她甚至连一把防身自卫的匕首都没有。
“将侍卫!”沐葵的脸颊因为江南略灼热的目光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霞。
江南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便后退了一步道:“清姑娘,抱歉,在下的目光太无礼了。”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脸颊移开。
沐葵缓步想前走了一步,问道:“江侍卫为何这样看我呢?”
“我……”江南一时语塞,脑海中无法跳出一个适当的理由,说话也结巴了起来:“我……我……只是巡逻路过这里,碰巧看到清姑娘也在……仅是想要过来与清姑娘……”他发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而且越说越错,顿时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沐葵的笑意突然变得令他无法理解起来。
正他怔住了,明知道该把她推开的,殊不知自己的双手如同重千斤一般怎么也无法抬起。
她就像是洁白的莲花那般不沾染一丝俗世间的杂质,干净透彻地一如她此时的眸光,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罢了,他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沐葵的手摸到了他腰间挂着的匕首,轻轻一拉,匕首便到了她的手中。
突然,她用力推开他。
江南没有任何防备地望后退了一小步,她的幽香依旧缠绕在身旁,只闻一下,便醉了他的心他的身他的人。
“江侍卫对不起,我逾矩了……”沐葵的低首轻声地说着,悄声无息地将匕首藏了起来。
江南只觉得一缕幽香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她,但是她的身影却是更加远了。她依旧像是远在天边的仙子一般遥不可触,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他们之间似乎永远横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原来所谓的咫尺天涯便是这样。江南的眼中流露出一种伤感,她……永远都是活在他梦里的一道丽影。
他们的一言一行完全地落入一双犀利的眼眸当中。
*
沐葵如往常一样为朱澈奉上茶水,今日茶盏里面盛的是江南名茶碧螺春,她是极爱这种茶的,淡淡的清香如同幽梦一般缠绕在她的身边,让他忍不住想起已逝的亲人,曾几何时,父王是最爱这碧螺春的。
朱澈如黑潭般的眸子紧紧盯住她,深幽的目光突然露出一丝嘲讽,将她手中的茶盏掀翻在地。
沐葵一惊,难道是自己的反常引起了他的怀疑么?她并没有放入无拂散,又或许是……陵妃将无拂散的事情告诉了他,可是陵妃又不可能伤害到自己的利益……
她虽不解,但是依旧俯下身去捡起茶盏的碎片,上好的青花瓷的碎片锋利无比,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让锋利的尖角碰到。
“你现在可是对朕俯首了?”朱澈的眸光冰冷。
“是!清奴愿今生今世都为王上的奴!”沐葵移开脚步,安静地拜倒在地,额头紧紧地靠着冰冷的地砖,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博得他的信任,以后她定要他千倍万倍地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