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葵捧着锦盒,脚上仿佛绑着千斤重的石头,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疼痛,她低垂下眼睑,将锦盒递至朱澈的眼前,但是却怎么也无法松开手。
朱澈的唇畔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当着她的面将锦盒的盖子打了开来,只见里面的首级凌乱干枯的黑发……
沐葵的手一软,锦盒在刹那掉落到地上,锦盒中的首级滚落到他们的脚边。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想象二王兄是怎样的狰狞神情……他却是满意地盯着地上的首级,沐云龙死了,那么她的一切希望应该都随之消亡了。
“睁开眼睛,这是朕的命令!”
沐葵依旧紧闭着双眼,她害怕一睁眼便看到二王兄的首级,他连死都没有一个全尸,他真的不忍心。
朱澈的耐性被时间一点一点地消磨干净,怒声对着门外吼道:“来人,去天牢带出一个女奴来,朕要亲自来结束她的生命!”
门外的侍卫得到命令,很快便赶往天牢带来了一名女子。
当那名女子被押到御书房之时,朱澈冷声命令道:“将她带至殿外,朕要亲自杀死她……”他瞥了一眼沐葵,冷笑着走到大殿外。
沐葵突然睁开眼拉住他的衣袖道:“我求求你,不要……我求求你……”
朱澈第一次看到她求他,原来再高傲的女子也会有弱点,而他……早已掌握着她的弱点,只要她愿意,大可以杀光天牢中的那些俘虏,只是他想要慢慢地消磨她的意志,消磨掉她尖锐的棱角,直到她真真正正心甘情愿地成为自己的女奴为止。
沐葵见他依旧没有停住步伐,焦急地扯住他的衣袖跪在地上,声音凄厉:“王……上,我求你,求求你不要,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惩罚我一个人便好!”
朱澈突然握住他纤细的胳膊拖着她轻盈的身子往前走,回首露出一抹残酷的微笑:“可惜你觉悟的太迟了,朕早就说过,她们的命运联系着你,一旦你不听话,后果就是这样!”
沐葵任由他拖着走,全然不顾膝盖因与地面摩擦而产生的疼痛,只是苦苦哀求道:“王上,我以后一定听话,只要是王上的话我都听!”
“……太迟了……”朱澈重重地将她的手臂甩开,从侍卫的剑鞘中抽出长剑,直刺向站立在雨中目光呆滞的女子,那个女子没有丝毫的闪躲,只是安静地任雨将自己淋透。
沐葵认出她是谁,她是梦幽的姐姐梦琳啊!她惊呼一声,拼命向着梦琳的方向扑去,如果那柄长剑没入自己的身体……或许自己就不用这么累了吧!只有这样就可以解脱了吧?也可以不去管复国之事,一切都可以回到最初……
朱澈一惊,急忙收回方要刺出的长剑,有些不可思议地扯紧沐葵的青丝,恨声道:“如果你真的想死,朕不会让你这么轻松的……”
梦琳迷茫地睁着眼睛,木讷地说道:“公主,就让我死了吧!如今的我们活着比死更累!”
沐葵用力挣开朱澈奔向梦琳,不舍地抚着她久不见光的苍白脸颊,原本骄傲的贵族女子被折磨成了此刻的这个样子,她们的心其实早就已经死去,只留下一幅空壳罢了。
“如果你要与她一起死,朕会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不是现在!”朱澈手中的长剑直直地刺了出去,沐葵只听得耳边传来梦琳的一声低呼便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那柄长剑悄声无息地刺入了梦琳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甚至来不及与沐葵说最后一句话便已经没有了气息,沐葵拼命地扶住她渐渐沉重的身体,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道:“梦琳,我们在很小的时候便已经认识,你说你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懂得体贴的人,可是……你现在却……”她的话锋突然一转,目光犀利地如尖刺一般刺向朱澈:“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亡了我的国拆了我的家,如今你为什么还要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杀死!”
朱澈抬头望了一眼飘着雨丝的天空,向后退了几步,但是他的龙袍依旧已经被雨点淋湿,秦受忙向前准备为他擦拭掉脸颊的雨水,他却不以为意地将秦受推开,任雨水在脸庞滴落,水珠落进锦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方才还鲜活着的梦琳一样,只一眨眼便已经香消玉殒。
他的脸庞逐渐露出一抹极为深刻的笑容:“这就叫做成为王,败为寇!如今朕便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而你们不过一群亡国奴而已!朕以前没有杀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沐葵放下梦琳逐渐变得僵硬的身体,跪倒在雨中,声嘶力竭地对着天空喊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没有了国没有了家,我早已不想活了,你杀了我……”
赵均看在眼里自然是于心不忍,方想劝说朱澈,在他刚准备开口之际,便有一个如鬼魅般冷漠的声音响彻了他的耳际:“赵爱卿,有些事情你不该管的就不要管,你可是还记得深宫之中还有一个胭妃呢?若是爱卿有什么差池,可是要有多少人跟着遭殃呢?”
赵均一怔,将已经到达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眼睛却不自觉地望向雨中绝望的沐葵。
他的行为全部落入朱澈的眼,他只是低声冷哼道:“赵爱卿看似是对朕的女奴很感兴趣!”
赵均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深深地弯下腰去,恭敬地说道:“回王上的话,臣不敢!”
朱澈在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有深意地盯着赵均看了半刻,随即转身进入殿内的御书房,秦受见状立即跟上前去低声求道:“王上,您看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若是清姑娘一直在雨中待着,怕是……”
朱澈突然停住了脚步,眼角缓缓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道:“你倒是恨懂得怜香惜玉,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关心起一个女奴来了?”
秦受自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当下便一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去把清奴带进来吧!”朱澈朝他挥了挥手,立即转身走向御书房。
秦受在暗地里捏了一把冷汗,幸好王上没有再多问什么,否则不知道遭殃的是他这把老骨头还是清姑娘,他走到雨中劝说道:“清姑娘,还是进去吧!王上也不会怪罪下来的……”
“秦公公!”沐葵仿佛听不到他讲话一般,恳切地道:“清秦公公帮帮我,帮忙吧梦琳的尸体好好安葬,她生前是郡主,不曾想过会走得如此凄凉!”
秦受连连点头道:“好好,我必定找一块好地好好安葬这位姑娘,让她可以来时投一个好人家。只是清姑娘……还是进去吧!若是王上需要你……王上的性子大家也都明白!”
沐葵木然地瞥了他一眼,如今她是什么都没有了,连唯一幸存的二王兄也已经死在了暴君的手中,她究竟还要有多少勇气才能够站起来走进那人间地狱般的朱殿?又究竟有多少勇气去面对那个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暴君呢?
秦受见她没有丝毫的反应,便吩咐一边的内侍将她如木偶一般的身体架着走了进去。
她双眼无神地望着逐渐远去的梦琳的尸体,心仿佛已经燃成了灰烬,梦琳的脸上满是祥和,她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已经不用再遭受折磨了,真好!
她突然有些羡慕梦琳,她走了便摆脱了一切,什么国仇什么家恨,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可是她不同……对,她沐葵不同,如今二王兄已经不在,复国的大业便落到了她的肩头,她不能死,绝对绝对不能死!
她的眸子极黑,将满目的明黄色倒映在眼底,此刻虽狼狈至极,却依旧掩不住她目光中高傲的神色。
一入殿,她便温顺地跪倒在地恭谨地以额头碰地,却是什么话也不说,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地上铺着的金砖将她的身影清晰地倒影出来,四周却一片安静,只有身上的水珠落到地上的空灵之声。
“清奴,将沐云龙的首级呈上来!”朱澈微眯着双眼,以一种高深莫测地目光紧紧地锁住地上的佳人。
沐葵优雅地起身,缓步走向离她不远的首级,她闭起眼将二王兄的首级捧在手中,她再坚强也不敢睁开眼睛看到二王兄面目可怖的模样。
“睁开眼来,这是朕的命令!”朱澈坐在案几后面的龙椅之上等待着她的反应。
沐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是鼓起了勇气,当那颗头颅映入她的眼帘之际,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心中顿时大喜……这并非是二王兄的首级,而是二王兄身边的随从……
她未将心中的欣喜表现出来,只是伤感地将手中的头颅递到朱澈的眼前,仿佛是再不忍心看。
秦受立即接过她手中的头颅,安静地放入锦盒当中。
她安静地退至一变,湿透了的烟青色裙裾顺着她的脚步拖在地上,迷蒙起一层暮春的尘埃,潮湿的衣袖无声地耷拉下来,仿佛繁花落尽的悲戚。
原来二王兄还没有死,他还没有死,心再也不冷,希望的火苗再次燃气,她的目光也随之坚定了起来,既然暴君以为二王兄死了,那她就装作终日悲伤的样子,或许也能趁机让暴君对她放松警惕。
朱澈的唇角弯成了得意的笑容,以一种如寒风般刺骨的声音说道:“清奴,现如今你的二王兄也死了,你再也没有存在和利用的价值,只要朕愿意,你就如暮春的花朵一般,随时可能凋零枯萎,直至死去。”
沐葵突然望向他,目光清澈见底,却是隐隐透着一丝悲凉:“只要王上此刻让清奴死,清奴绝不苟活。”她的声音中满是凄楚,容颜在他的眼中逐渐模糊起来,一双冰冷的眸光却在此刻逐渐变得柔和……
临蓦宛来到朱国整整一个月,而胭妃自从一个月前在朱殿出现过之后便再一次销声匿迹。
天气逐渐转入初夏,夜风也变得闷热了起来,沐葵烟青色的身影伫立在后殿的水榭边,银色的月光顺着水面滑至她的身上,在夜色中孤寂到了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