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葵放置好荷花簪之后,福身欲离去,却被?砂唤住:“你来帮本宫擦擦这个玉盆吧!也是王上今早刚赏赐下来的。”
沐葵淡淡地点头,?砂小心翼翼地捧起沉重的玉盆,在即将要交到沐葵手中的瞬间,她优雅地一松手,玉盆还未到达沐葵的手上便狠狠地往地上砸去,“啪”一声干脆的声响,原来玉碎的声音竟是如此清脆,?砂暗自一笑,她已经爱上了玉碎的声音。
沐葵见到此情此景,没有半分的慌乱,镇定地望着满地的碎玉,心中明白这个玉盆的价值,只是不明白的是?砂这般做的原因,若说争宠,那不恰当,她只是一个从不受君恩的低贱女奴;若说报仇,也不恰当,她与她从未有过交集;若为情,那便恰当,她可以看出?砂对朱昶的爱慕之情,因为爱他而恨她,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大胆奴婢!你可知道这个是王上赏赐给本宫的宝物?价值连城,你要用几条命来抵?”?砂装作满脸的不可置信,怒目瞪着一脸镇静的沐葵。
秋容听到里面的声响,急步走了进来,边走边焦急地询问道:“娘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砂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一步,不疾不徐地正好踩在一片最为锋利的碎玉之上,她娥眉紧紧向着眉心靠拢,脚底锥心的疼痛直直地向着心头蹿去,看着粉色的缎面鞋被染成鲜红的颜色,她咬住牙齿,再次使劲在踩碎玉之上,抬首略有些得意地望着瞬间讶然的沐葵,并在同一时刻紧紧地拉住她冰凉的手掌。
“娘娘,您的脚……”秋容的尖叫声划破了整个绿萼宫的天空,宫内所有宫女内侍闻声而来,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之时皆大吃一惊,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秋容气急败坏地喊道:“赶紧去请太医,赶紧去通知王上呀!”当她经过沐葵的身边之时,忽然看到她眼中暗藏的笑意如花朵般慢慢绽放,此时此刻,在她的心中几乎已经断定,是她做的,是她将玉盆摔碎,是她将娘娘推到碎玉之上。
秋容大力地推开沐葵,怒声斥道:“好大的胆子,竟然伤害娘娘!”
沐葵无力地轻笑一声,这样的笑云淡风清,转瞬即逝,只留下满脸的苍白:“你已经选择了相信你自己的眼睛,我已不需要解释些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是证人,是我将萼妃的玉盆摔碎,是我将萼妃推到后面,令她踩到碎玉!”
秋容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坦白,一时之间直直地指向她,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觉得她的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种高贵如君临的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回神瞬间,喉间早已哽咽:“王上自会秉公处理!”
好一个“秉公处理”,沐葵冷眼望着满室的宫女内侍收拾着地上的碎玉,缓缓移动目光,最后定格在斜卧在贵妃榻之上的?砂:“娘娘,清奴今天生死与否,就只凭娘娘一句话了。”
?砂迎上她的冷眸,秀眉紧蹙地颤声说道:“天理自在人心,你做了什么事情就该承担什么责任!”
沐葵多想仰天长笑,凛冽的眸光仿佛含着冰棱直刺向?砂,仿佛在告诉她,即便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也无从改变你的命运,你所爱的那个人从不曾将你放在心中,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砂痛苦地闭眼,等待着太医和王上来的过程居然是这么地漫长,脚底的碎玉深深地扎入到肉中,此生从未感受过如此的痛苦。
秋容在她的身边不断地安慰着她,而沐葵则一直冷眼望着所有人,眼角那抹嘲讽的笑意在白隆生到达的那一刻而更加深刻,白隆生匆忙背着药箱赶来,与她目光相触之时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即便感到?砂的榻边仔细观察着她脚底的伤口。
白隆生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安静地处理着一切,而?砂紧紧地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王上驾到!”
朱澈一进入大殿,见到沐葵清清冷冷地站在一边,心中顿时明了此事与她定有关联,沐葵还未来得及行礼,朱澈便已经走至白隆生的身后关切的问道:“白太医,萼妃的伤势如何?”
白隆生缓慢地叹了一口气道:“回王上的话,萼妃娘娘的伤势不是特别严重,只需休息几日便可。”
朱澈转首,寒眸紧紧地盯住沐葵,整个大殿突然静寂无声,在令人窒息的大殿之中,沐葵毫不畏惧地迎上朱澈的眸光,水色的杏眸中隐约包含着一种令他不解的嘲讽,仿佛是示威一般。
桌上放置这的一个银盘在瞬间被朱澈打落在地,银盘在铺满金砖的地面转动,发出极为悦耳的声响,越转越慢,最终到了她的脚边停了下来,她的脸色微微一沉,没有丝毫犹豫地弯腰捡起那澈亮的银盘,朱澈却在瞬间来到她的面前:“清奴,朕等着你的一个解释!”
沐葵直直地望着他,眼中是毫无波浪的平静,眸底却是在刹那生出一抹笑意,她的声音极为柔美:“是我不慎将王上赐予萼妃娘娘的玉盆打碎,也是我故意将萼妃娘娘推到碎玉之上,这便是我的解释,王上若是此时让清奴死,清奴也毫无怨言。”
?砂只觉得她的声音如优美的乐章一般从她的贝齿嫣唇之中倾泻而出,柔美的音调中隐隐带着一丝倔强,若非是将生命置之度外又怎会有勇气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呢?
朱澈对于沐葵的回答似乎稍有不满,冷冷地目光扫视着殿内所有人,最终将视线定格在离?砂最近的秋容身上,寒声问道:“你说说看,你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秋容只感觉浑身一凉,王上的目光仿佛是一片冰天雪地,冻得她久久无法回神,在众人的注视下,秋容终是颤巍巍地跪地说道:“回王上的话,奴婢听到响声之后进来看到的便是满地碎玉,清姑娘的双手抓着娘娘的双手将娘娘推向满地的碎玉……”
“是么?”朱澈的神色并未因秋容的话而有所动容,只是话中带话地问了一句:“果真是如此么?”语气中的尖锐如同利刃一样直刺想?砂。
?砂保持着镇定,安静地点头道:“回王上,正是如此。”
沐葵从未想过为自己辩解,既然萼妃一心要引她入这个圈套,那她何不将计就计,看看朱澈最终会相信谁,其实这样做是再一次拿生命再赌,自从到了这个牢笼之后,她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赌呢?只是她这次赌的是他的心。
“你以为朕不会杀你么?”朱澈抬高下颚,目光落到她围着白纱巾的脖子上。
沐葵突然笑了,清朗的笑声久久地盘旋在大殿内:“我连好好活着受尽你的欺辱都不怕,又怎么会畏惧死亡?”
她的话语在沉重地击打在?砂的心头,心底突然蔓延开来无限的凄迷,这样可谓是人间的奇女子,或许今生也只有她感如此与王上说话了吧!正是这样的一种特质深深地吸引着王爷,而这样的特质,是她……?砂……今生都不可能所拥有的,所以今生今世,王爷都不可能低首温柔深情地望她一眼。
朱澈仿佛是被触怒了,扬手便给她一巴掌,她却依旧扬高下颔,眼中的神情满是骄傲,在朱澈的面前,她永远要成为坚强的女子,所有的柔弱皆被她深深地藏到了一个不被任何人所触及的地方。
脸上火辣辣地疼痛,并未使她有半分地动摇,生与死只有一线之差,然而两者她都不怕,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像她如此?如水的眼眸傲然地扫过他的脸庞,倔强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杀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他不把握,那么从此之后便真的再也杀不了她。
“你果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么?”朱澈用力扣住她的肩胛骨,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那般。
一边的秦受心生不忍,他是不相信清姑娘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也不相信萼妃娘娘会如此无中生有,只要清姑娘一切安好……他犹豫了片刻,终是躬身向前道:“请王上恕奴才斗胆说一句,当日清姑娘在西苑用生命保护王上,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若是王上果真要杀清姑娘,又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呢?”
朱澈闻言怒目等着秦受,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暴起,秦受已经不止一次为她求情?究竟是何原因令他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她?
沐葵满怀感激地望着秦受道:“秦公公不必为我求情,我本就是一个没有家没有任何亲人的人,死……又何足挂齿……不过是与亲人团聚罢了!”
“好!朕成全你!”朱澈大手一挥,门外立即进入一队带刀侍卫,恭敬地跪地三呼万岁,等待着他的差遣。
沐葵一怔,难道自己这一次真的要输了?他是终于下了狠心要杀她了吗?她并未将这样的忧虑表现在世人所看得见的地方,她早已习惯将一切压倒心底最深处。
“将这贱奴拖下去,狠狠地打五十大板,没有朕的允许,就算打死也不准停!”朱澈冷声命令着带刀侍卫,心中明知这些侍卫都是武夫,出手必定不轻,但是清奴实在太傲,五十大板不足以将她打死,但是足以挫她的那身傲骨。
秦受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赐死便好过一切,五十大板并不会致命。
侍卫得令,便有两人上前拉住沐葵的手臂,本以为她会奋力挣扎一番,却不想她的寒眸轻扫过他们的脸,淡如水的声音拂过:“我自己会走!”侍卫在怔神之时,她便轻柔地抽出手臂,步履轻盈地转身向门外走去,蓦然回首,水色的杏眸之中闪过一丝寒意,直直地往?砂的方向望去,意味深长地缓缓露出一抹极为深刻的笑意。
?砂一怔,只觉得她的目光中含着的不是冰,而是匕首,随着她目光的移动,仿佛要在她的身上生生地划出一道又一道伤痕。?砂的面色在瞬间变得苍白,她知道这个女奴的不普通,甚至她隐隐感觉到她会让自己为今天的这五十大板付出代价……惨重的代价……
“一下!”沉重地木板有力地落在沐葵的身上,只一下她便觉得锥心的疼痛直往心的方向袭去,明明已经无法承受,她却紧咬着牙关迎接着下一个板子,而时间也从未如此地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