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退不得?”阿音心下大急, 说道:“姚家这样欺侮姐姐,伯母您竟是打算袖手旁观么!”
她本是想要用话来激一激常夫人。谁料常夫人居然叹息着没有反驳。
“这么多年了,姚家也有自己的苦衷。想必是一时心急方才如此。上一回云涵被打,姚家老夫人已经遣了人来致歉,说是她一时心急做错了。往后……”
“不用往后!”常云涵泪流满面, 把袖子往上撸了撸, “娘,她今儿早晨又动手了啊!”
常夫人顿了顿,拉住常云涵让她在身边坐好, 给她把袖子遮好又好生劝道:“云涵。往年是我不对,教导你的时候不注重一些礼法。如今我好生和你说说。当晚辈们做错事的时候, 长辈偶尔斥责是在所难免的。有时候心急了用些手段, 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你看往年时候老夫人待你还算不错罢?现下这一次两次的失手,也是着急子嗣之事,并非有意为之。”
阿音心下一沉。
婚嫁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离如何不是这般?一来要父母的同意,二来要家族的支持, 方能成事。其中父母的态度最为关键。
若是身为母亲的常夫人不同意和离,那这事儿就难上加难。
她问道:“若是常姐姐执意要和离呢?常夫人会如何选择?”
常夫人斟酌着说道:“姻亲本是结两姓之好。大家都是希望和和美美的,谁也不想走到和离这一步。常家和姚家都非京中小户,若是当真闹翻了,传出去后怕是不美。”
这就是怕和离会影响到家族声誉了。
阿音本想着常夫人许是有难言的苦衷, 却是没料到不过是为了虚名而已。
常云涵没料到母亲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当即抽泣不止,讷讷说道:“娘, 我的幸福竟然比不上这些么。”
常夫人轻声道:“谁家没有几个难处?如今我们遇到的也不过是其中一二罢了。比我们遇到的事情更困难的大有人在。”
常云涵猛地站起来,连连后退,“不。那些肯妥协的人家,是没有能力护着自家女儿。镇国公府又不是护不住我!为何如此薄待我任由我被人欺侮?”
常夫人火了,“亲家母不过是一时心急做错了一两次罢了。原先她不也待你极好?怎么忽然就要嚷着和离!”
说到这个,常云涵苦不堪言,“她们一直待我也没好过。只不过我报喜不报忧……”
常夫人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好一个报喜不报忧。原先只和家里说她们好,如今倒说起不好来了?”
“且不论以前如何。”阿音一字字铿然说道:“单论打人一事呢?”
常夫人抿唇不语。
阿音道:“我虽生活和满,但我知道,倘若我和夫家到了这样的地步,倘若夫家有人打我,我娘家人是断然不会由着事态这样继续下去的。”
常夫人冷声道:“太子妃这是在暗指我常家不通人性了?”
她到底不想惹怒了太子妃,虽然心里闷着一口气,却还是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说道:“我早已知道了姚家老夫人动手之事。老夫人也早已遣了身边的妈妈过来表示歉意。虽然动手不对,可也是云涵有错在先。怎能把责任全推到对方身上?”
常云涵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她拉住母亲的手,哀戚道:“娘,她们打我啊!你们从来都舍不得对我动手,如今她们对我动手,你竟是不心疼的吗?”
说到这个,常夫人的眼中划过一抹伤痛。但,她很快便控制住了。
“傻孩子。”常夫人拉了女儿的手,轻抚着她的手背,“谁家的婆婆都是有点脾气的。姚老夫人知道罚你重了点,还特意让人过来赔礼道歉。这在旁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哪有婆母给媳妇儿娘家道歉的事儿?姚家其实很不错。你莫要因了一时意气而发怒。”
常云涵没料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抽出手来掩面而泣。
阿音恼了,声音拔高了些气道:“打红了打肿了不算什么,即便手臂青紫也视而不见。难道非要出了人命才会正视吗?”
虽然阿音从小与常家关系不错,可常夫人听了这话还是气得不行,沉声道:“太子妃的意思难道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够格,非要送女儿入虎狼之口了?”
阿音想要驳斥她,被常云涵猛地拉了下,不由得怔了下。
就她怔愣的这一下,常云涵已然开口先驳道:“在我看来,那就是个虎狼之地!在我看来,那里待着就是生不如死!娘你不必怪阿音什么。事实本就是这样!”
自小到大,常云涵从未这样直截了当地和长辈对着干。常夫人也从没见过女儿这个样子。
常夫人怒极,拍案而起,指了常云涵,压低声音叱道:“你莫不是还在惦记着那个姓林的?他有什么好!当年我就是看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些不对劲,所以快刀斩乱麻让你们这事儿给黄了。不然的话,你们两个还指不定闹出多么羞人的事情来!”
常云涵又羞又怒,“我们没做逾越之事!你不能这样污蔑我们!”
常夫人还欲再呵斥,门板忽地剧烈晃动了下。而后响起了重重的叩门声。
“开门。”常书白的声音在外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和烦躁,“再不开门,我就要踹门了。”
众所周知,常家九少爷的脾气一向不太好。
屋里没有旁人,常夫人亲自过去把门打开。待到常书白闪身而入后,她又亲自把门合上。
“你来作甚。”常夫人抬头不悦地看着儿子,“我们在商议事情,莫要来捣乱。出去罢。”说着就要去开门。
常书白也不说话,只抬手砰地在门上猛砸了下。
常夫人刚才已经被气狠了,这个时候看着高高大大的儿子,也懒得与他绕圈子。“出去!”她寒声道:“莫要让我赶你!”
常书白嗤地笑了,“您老赶得了我?”说罢,他不再提这一茬,反而道:“我刚才在外头听说姐姐和林昭辉什么的……究竟怎么回事?”
先前常夫人说那一通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寻常人就算在门口也是听不见。可常书白自幼习武,耳力甚好,便将话听了个七八成来。
虽然常书白的语气十分随意,但眼神却很认真。
常夫人不愿在这个事儿上多说什么,依然想要赶他。
常书白就转向常云涵那边去问她:“你和林昭辉的事儿,是真的?”
到了这个地步,常云涵也不打算隐瞒了,颔首道;“当年我们两个互生情意,早有好感。”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点,“可是我们两个都是守礼之人,断然不会做出母亲说的那种‘逾越之事的!’”
常夫人还欲再辩,被常书白抬手止住。
常书白问常云涵:“那他至今未娶……”
常云涵低下头,不说话了。
常书白心中了然,眉心微蹙,轻声道:“原来竟然是因了这个。”又问常夫人:“那当初你们为什么把姐姐嫁去了姚家?”
常夫人看了眼常云涵,对常书白冷笑道:“你姐姐以为‘两情相悦’便可在一起了。殊不知,这世上哪里是仅有情意就能好好活下去的!”
“那常夫人还想要什么?”阿音适时说道:“林公子为人刻苦努力。家中也并非是毫无底蕴。林大人身居五品,却也实在不算是小门小户了。”
五品官职已经可为母妻请诰。虽说比不上国公府地位超然,但也当真算不得低。
常书白却未即刻应答。
他听了母亲的话后怔了一怔,视线缓缓扫过阿音,眼睛望着窗外浮云,轻声说道:“我倒是觉得,只要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在一起,这世上也没甚难的事情了。万般的险路有何难?只要有心,什么做不成?”
他抿了抿唇,忽地一笑,带出些许苦涩,“反倒是这‘两情相悦’二字,实在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