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萧楚哄睡下两个孩子,盘算着明天的事情。外面凄风阵阵,室内一盏油灯在风中要拽,忽明忽暗。萧楚立刻警觉起来,因为在这风中闻到了一股狐臊味儿,她知道这股狐臊味儿借风能传十里而其势不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萧楚自然清楚。一个真正让她胆寒的强敌就要来了。萧楚不敢怠慢,慌忙整束停当,他看着熟睡着的孩子们不免掉下泪来。
说道:“孩子们,娘要走了,娘不走不行了,娘有很多话要和你们说,但是,有多少话也不能和你们说,娘再恋着你们那就害了你们了。只好祝愿你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睡下去,千万不要醒,一直睡到迎接明天早晨的太阳,石鹰照顾好你弟弟,以后生活上的事情全靠你了——————”萧楚擦干了眼泪,吹灭了油灯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屋子,关好了房门。狐臊味儿是微微的,淡淡的,说明它的正锋还没有扫描到这儿,这个强敌还没有发现她们的确切位置,她要把强敌引到别处。希望这一切不要惊动孩子,天塌下来由她一人默默地顶着。
一个闷如沉雷般的吼声,穿孔破气而来,如一巨大石磙从萧楚头顶碾压而过,惊得萧楚头发都竖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她面前已然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好像这个影子早就戳在那里等她了。不用猜,她太熟悉他了,他也太熟悉她了。他手上那两件利器————钢爪,是他给设计和打造的,攻击对方的每一招每一式也都是他一手*出来的。怎么*的?萧楚怎么会忘记?就像主人训猴子一样,皮鞭、棍棒、镣铐、锁链、囚笼、饥渴——————。伴随过他多少个血和泪的岁月,他之所以如此摧残她也是为了让她去摧残别人。多少个无辜的生命丧生在她的爪下。在她未恢复人性之前对这种血腥的杀戮从不反省,以为天地间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当他离开了兽群融入人群之后对过去的事情也能想起寥寥,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不知其所以然,今天,也只有今天,她看到了他,她完全想起来了,也完全明白了,是他害了她,她也害了别人,她骤觉自己罪恶累累,也许是到了该被清算的时候了。但是,清算的人可绝不是他,倒是萧楚应该向他清算。萧楚自己也清楚,她的所有武功路数都是他传授的,要想清算那是徒劳的,他们虽说有师承关系,却没有师徒恩义。她只不过是他的一把刀,砍谁剁谁全由他,看来今天他又要用这把刀来了。
萧楚问道:“塔林狐,你干什么来了?”
塔林狐嘿嘿一声冷笑,说道:“怎么?我不该来吗?”
“没有事你是不会来的,说罢,什么事?”
“你跑出来已有好几年了,也该回去了吧?”
“你以为我这把刀还好使马?”
“放心,我会让你变得好使的”
“你太自信了吧?”
“怎么,你怀疑我的能力?”
“我只相信自己的能力”
“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老天有眼,遇着好人啦,把一个野兽变成了人,怎么?你看着不高兴?”
“我当然不高兴,你本是个吃人的妖兽,今天我来,无非是把你再变回野兽”
“再去害人,是吗?”
“怎么叫害呢,那是让他们脱离苦海”
“我可以跟你走,但我不会再去害人啦”
“这就由不得你了,你一也害了,二也害了,还在乎多害几个?”
“你说的是过去,我说的是以后”
萧楚耽心,和塔林狐僵持不得,时间一长说不准会发现她们的住处,便说道:“现在就走吗?”
“怎么没有什么后事向亲朋好友交代的吗?”
交代?萧楚有无数句心里话要想和孩子们交代,但是,他们还那么小,她无法和他们说清楚,娘为什么要走,去哪儿,做什么?他更怕塔林狐觉察到附近还有她的两个孩子,越早离开这里孩子们才越安全。
便说道:“我是个被赶出兽群的野兽,兽群不容,人间不纳,没什么好交代的。”
对萧楚的话塔林狐半信半疑,但也听不出有什么疑点,便说道:“既然没有,那就请上车吧。”
车她熟悉,当年塔林狐从野狼峪抓走她的时候坐的也是这样的车——————囚车。咣当!车门落锁,萧楚满眶的泪水只能往肚子里咽。此刻,在塔林狐面前她一滴眼泪也不能掉,依然要保持过去那种野兽般的作风,任何依依不舍和牵肠挂肚的样子都将会引起塔林狐的怀疑。因此她面如止水,内心却狂涛怒卷。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突然,若早知道这种情况,还不如早回到小岗村把孩子们托付给韩婶儿她们。两个孩子还那么小,现在我撇他们而去,他们可怎么活呀?萧楚现在要做的只能是默默地祈祷,我的孩子,如果你们命大就要像野兽一样活下来。娘迟早会来接你们的——————。 萧楚不知想起了什么,竟轻轻地打起了口哨,虽说声音不大,但随风传出去老远。
塔林狐呵斥道:“黑灯瞎火的,打什么口哨?老老实实地呆着”
萧楚没有睬他,依然打着她的口哨,塔林狐看见萧楚*的样子,以为她寂寞无聊,随便打打罢了,也就没在意。黑暗中且听马蹄嗒嗒,车声咿呀。偶尔传来几声赶车人的吆喝声。塔林狐紧随车后一步不离。一路上的寂寞他有些难耐,有话没话他找人说话。
“妖兽,你好大的谱儿,请你不易呀!”
“有什么不易的?你来请我,我也二话没说,不跟你来了吗?”
“那前几次,你杀了我那么多人,这个账该咋算?”
“爱咋算就咋算,那还有啥客气的。反正我在你手里,你说了算。”
“听和尚说你有了家?”
“他说的没错,我是有个家,有一个很不错的男人,还有可爱的孩子”
“他们现在在哪儿?”萧楚一阵大笑。
塔林狐问道:“你笑什么?”
“亏你还是天机狐狸呢,这种事情我能告诉你吗?”
塔林狐点头道:“对,你是不会告诉我的,但是,我有办法会找到他们”
萧楚不再理睬他,仍打着自己的口哨。
漆黑的夜空不时传来雁叫之声。时值春季,正是大批候鸟北徙之际,它们从炎热的南方来到凉爽的塞外安家落户,在此它们生儿育女,度过它们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萧楚坐在车里一路南下,觉得自己还不如这些禽类。她将要远离自己的儿女,去投进那人间炼狱,谁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逃得出来——————。忽然空中传来一种怪异的声音十分尖利刺耳,只有物体和空气急骤摩擦时才能产生这种声音。那些押车的随从们都显得惊慌失错,他们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纷纷亮出兵刃以防不测。在黑暗中但听塔林狐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只见他藏头缩颈,双手捂脸蹲在地上,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溢出。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两个东西轻轻地飘落在囚笼顶上,就像雪花飘落一样无声无息。有一件杏核般大小的东西掉在笼子里却落地有声。萧楚摸起发现是个小小地球状体,外面包着黏黏的稠液,这分明是人的眼球,萧楚当然知道这事是何人所为,她颇感欣慰。它们长大了,有它们在他们身边,她的两个孩子不会被任何东西欺负,也许还能活下去。但是,现在指望它们救她出去纯属无望。塔林狐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她心里自然清楚,这次它们俩能伤及他纯属出其不意,也是侥幸。待他冷静过来知道了原凶是谁,那它们两个还有好的结果吗?趁着塔林狐还未清醒过来必须让它们赶紧逃走。萧楚打了一个尖利而急促的口哨,它们懂得了萧楚的意思,在一片尖啸声中它们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