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丘城
刚入卯时,天光还带着未醒的昏暗。
阴雨绵绵中,青石板路上跑过一匹快马。
马上的人只戴了一顶破旧斗笠,烟袋杆子斜插在身前,滴水未沾。而在斗笠之外的双臂、袍衫均能与天上的雨丝混做一团渗进石板缝中,他全然不在意。
扬鞭催马,马儿的吃痛,本已懈怠的四蹄又呼呼生风。
牡丹园里一片葱茏,已有浅粉的花苞挂在枝头。垂柳柔软的枝条在雨丝中斜斜飘着,偶有新燕撑着如剪刀般的尾翼在雨丝中飞掠。
早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马儿很快被勒住缰绳。
马被上的人翻身下马,一边取下斗笠一边跑向一处院落。
此人正是燕青松。
大门紧闭?
他执着斗笠挡在头顶,左右仔细看看,是玲珑阁没错的。这何时连牌匾都摘了啊?
玲珑阁何时摘牌了?而且还连个守门的人都请不起了?没听到花老怪提过呀。
“开门!”他大力拍着沉重斑驳的木门。
良久,久到让他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刚转身准备去离相寺找段知非问个清楚,门“吱呀”一声开了。
“请问您找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伸出个头问道。
“这是玲珑阁吧?”燕青松不放心的问道,这咋感觉这么寒酸,还是曾经辉煌的玲珑阁吗?
老汉探出身子张望一下门前动静,“先生请!”他将门完全打开,到雨中将马牵着进了院子。
燕青松打量着院子,这里面还是老样子,就是少了许多人气,冷冷清清的。
“老人家,花阁主人呢?”
“干爹?!”
燕青松闻声看去,“棘儿?!你一直在这里?”
沙荆棘撑着油纸伞快步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我们进去说。王伯,麻烦您将马儿拴好。”
“棘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花江海呢?”燕青松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
沙荆棘掩嘴笑道:“干爹还是这么急脾气,花阁主在书房等着您呢,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
“棘儿,我问你个问题啊。”燕青松颇为神秘的压低声音。
“干爹去了一趟晏南城,吃了几日皇城根儿的饭,人也变得会弯弯肠子了。”沙荆棘抢白他一番。
“你这个丫头,有人撑腰了,会拿我老头子打趣了。我且问你,为何时至今日还不改口?”
“啊?改什么口?”沙荆棘收起纸伞靠在门边,起身去开门。
“自然是改成花珞微的叫法啊。诶?他小子是不是有了别的想法?”燕青松面色不善。
“干爹,别瞎说!一会儿进去谈你们的正经事啊。”沙荆棘压低声音叮嘱他。
燕青松不以为然的推门进去,“花老怪,你这是破产了?”
花江海离席抱拳,“子飞辛苦了!快坐!”又亲自倒茶,“可不是要破产了吗?这整个玲珑阁值钱的东西都拿来做了提亲之礼,就等您老一句话了!”
燕青松咂两口茶,“什么个意思呢?”
“两孩子处得也有些日子了,感情日益深厚。不如趁如今还算太平盛世,赶紧把亲事成了,也了却你我的心愿啊。”
燕青松哈哈一笑,“花兄这话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啊!来!”端起茶碗非要跟花江海碰杯。
沙荆棘实在无法直视两人的顽童之举,悄声退出了书房。
“您要同意,这我可就找人看日子张罗了?”花江海同燕青松商量。
“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是良辰吉日,也不用找别人看什么日子了,叫人把段知非叫来。咱们这关键之人都在场,就是对孩子的最好祝福啊。”燕青松一拍桌子,对于自己的提议甚是满意。
花江海自是心中窃喜,白白捡一个儿媳妇搁谁家都是占便宜的好事。但出于礼貌,他并没表现出过分的得意,而是面有难色的开了口:“理是这个理,但是子飞啊,咱们说了可不算,您得问问闺女的意思才是啊。毕竟日子是他们年轻人在过的嘛。”
燕青松听着有几分道理,也不能太委屈了棘儿。“你家臭小子呢?我找他聊聊。”
“诶嘿,我们得先将这个主意给两人说一下,二人同意了才能接着下一步。”
“对的,对的。”燕青松恍然大悟,“那咱们走吧,别耽搁了!”
“好。”
两人各撑着伞赶往后院去了。
缠绵的春雨终于停住,段知非立在窗前远眺。想必老顽童到洛丘城也就今明两日了,至于他提出的问题自己一时也没有弄清楚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