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花苑里的一切都已入睡,连花朵都闭了花瓣。
宁殊轻轻落入院中,这院里真是黑呢。偌大的院子只垂着两盏灯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院子主人有多么寒酸呢。
宁殊还是第一次来她的小院,慢悠悠踱着步子细细看着。每一盆花、每一台石凳、每一株树木,都是经由她的悉心灌溉而成今天的模样,也沾染着她的气息。
众芳摇落却仍占尽小园风情,不像十花镇的宁家大宅,初春萧瑟独余翠竹老松,苍劲刚直中少了弱不禁风的飘摇。
宁殊立在门口,像是在等待。等着她从睡梦中醒来,“哎呀”一声,门开也露出她的笑脸来。
他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心中踌躇,是进去还是不进?
“啪嗒!”
身边突然的一个响声险些把宁殊吓得落荒而逃,回身看向院子,仍旧空无一人。
“啪!”
又一声来。
好像近在咫尺。宁殊在自己四周观察起来,这廊下并无他物,只有一个圆形水缸,那声音是从缸中发出的!
他探头看去,正好借着微光看到是一尾红鲤在水中游弋,一圈到头会摆着尾巴调转身体,再继续下一圈。
她一直喜爱鱼儿,这点儿还是没变。
看到旁边小碟子里还有几粒鱼食,他微微一笑拿起来全部丢进去:你的主人以后无法再陪着你了,这当最后一餐吧。
明日向晏智渊讨了去,自己接着养下去。
哈!
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且进去看一眼吧。只一眼就好。
有了决定,宁殊觉得心事轻松不少。如果她恰好醒来,那就大方的与她道别;如果她依然酣畅沉眠,那……就了却自己心中遗憾。
宁殊站在床前,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贪恋的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她有些瘦了,脸颊没有以前那么圆润了,想必是最近因为要装失踪在院中闷坏了。
睡觉还是这么不安分。宁殊无奈摇摇头,上前拉拉被子盖住她的胳膊。
许是惊了她的酣梦,她皱着眉翻个身面朝里去了。
宁殊退后两步,看着被子鼓起的小山头,声音低沉,“珂儿,你要走了,又要开始你居无定所的漂泊了。你会忘了我吗?”
喉间的哽咽逼迫着他不得不停下缓口气,此刻他才发现语言的苍白无力,他根本找不到能够形容自己想表达的意思的字句。
“咳!”他轻咳一声,坐在地上。“你走了之后要时常给晏智渊通信,要不然……他和燕前辈都会担心你。在陌生地方要敛着点儿脾气,学会看人脸色。那些地方可没有人能及时赶去帮你打坏人。好了,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唠唠叨叨,我不说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打开,“知道你要离开,我赶出来了一枚指环,比较丑,你名字的拼音你没有完全教给我,我没有刻上。没有你送给阿醒的精致,也没有那么贵重。
但我想送给你,我不想从你的记忆中被抹去……。不管你在哪里,我与你都是有过一段交集的,那也许只是你的几万分之一,但几乎成了我的全部。
你千万不要有负担,逃出晏南城,做一只无忧无虑掌着自己引线的风筝。
还有啊,以后记得盖好被子,或者告诉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要他记得夜里起来帮你盖。最近一段时间,你过得很辛苦吧?”
宁殊轻叹一声,将布包放在她的鞋边,“再见,珂儿。”
他转身离去,他看到微微颤抖的被子,她醒了。
她……还是那个有着自己步调的女孩,亦或者她只是单纯被自己感劲了,怕明说会伤害到自己的自尊,所以才一直僵着一个姿势,真是难为她了。
他拧身跃上院墙,一路向着秋茗居去了。
江涟动动发麻的胳膊,翻身平躺着,眼睛像阀门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一个劲儿的向外流泪,湿了枕头被褥。
他还是来了!他……把自己放那么低,低到尘埃里,低到她无法忍受的程度。
“哈!呜呜……”江涟哭出声来,嗓子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哭声逐渐变成嚎啕,在空寂无人的夜里回荡,闻者生哀,但没有第二人听到。
嚎啕变成声嘶力竭,声斯力竭又转为低声抽泣。
江涟任自己横躺在地上,哭到手脚冰凉。泪水流过耳朵进入头发里,她不管,她只是一味地哭着。
他至此都没有说出要带自己走的话,他幸好没说,自己刚好也没想好怎么回答合适。
他连自己难堪的点都想到了,所以只要她为难的他一概不提。
“真是讨厌自己啊,偏偏摊上了这个身份,又偏偏遇见了他……”江涟坐起身来自言自语,披头散发如同陷入魔症中一样。
戒指?他说做了一个戒指!
江涟赤脚走到床头,拿起枕头,掀起被子,撩起床单,没有!
那放哪里了?在哪里啊?
她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摸索着,口中还念念有词:“戒指快出来!快出来!”
啊!她摸到一个布包,“是这个!是这个!”
江涟拿着布包一把拉开房门,借着灯笼,她剥开一层一层的布,一枚细细的银色戒指跃然现于眼前。
“好丑,怎么会这么丑?”江涟仰着头将眼泪逼回去,她真的是被丑哭的好吗?
只把里圈打磨得足够光滑,外圈摸起来还有些沙手。不过怕大小不合适,他没将接口融在一起,留了可调尺寸的空间。
“笨蛋,这么简陋到极致的戒指也送得出手?!”她一边流泪一边笑着套上自己的中指。
街道上传来三更的更声,江涟终于收住眼泪。快要天亮了,还要赶路,她回身进屋,平静的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