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杀了我婆娘,杀人动机充分不?”梁三竟然还饶有兴致的反问了江瞳一句,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深处,竟然还蕴含了一抹戏谑。
“你凭什么认定赵员外就是杀害你婆娘的凶手?”典史曹真冷言喝道:“大人尚且不敢断言的案子,你一个去去升斗小民,竟然敢越俎代庖,你简直就是要造反!”
面对和自己不相上下的曹真,梁三鼻子微微耸动,冷笑道:“我需要知道么?”
一句话,全场哑然。
是啊,他只是一个百姓,他知道善恶,他只知道人伦,他需要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么?他需要的是报仇。
至于向谁报仇,报什么仇,都不是他考虑的重点。
“抓起来,枷了押进大牢,择日问审。”江瞳冷冷道。
“大人,不要审了,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赖小也是我杀的,赵员外也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大人!县尊大人!草民但求一死!”
只可惜,江瞳没再理会他的咆哮,两个人高马大的捕快,死命地拖着梁三,将他拖走。
“县尊大人,这?”曹真只觉得有些棘手,搓了搓手,有些为难的看着江瞳:“是不是可以结案了?”
江瞳似乎在发呆,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曹真,他目睹着胥吏将赵员外的尸体蒙上白布,用架床抬走,他目睹着胥吏从城里接来几大桶水,将现场的血迹冲洗干净,回复现场,他目睹着,周围畏惧的围观这一切的百姓,在人群之中,似乎有一抹倩影,一闪而逝。
见江瞳没有回应自己,曹真鼓足勇气又问了一遍。
江瞳惶惶然“啊”了一声,随后道:“结案,结案。”
这起引起轰动的天水县第一案,终究还是这样草草结案了,在提笔书写案卷的时候,江瞳的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整个案子的过程,笔尖的墨汁,滴答滴答的浸润了宣纸尤不自知。
“天水县第一案,始于宜春楼姑娘芳芳被发现于深井,赤身净体,终于其夫梁三血溅五步,当街杀害赵员外,余从事典史判官,二载有余,此间奇案,唯此一件尔。”
“忆往昔,举凡杀人者,或为财帛,或为复仇,人之贪欲,莫大于辟。”
“然,此间一案,纠葛财帛,又为情动,或因复仇,举凡重重,不一而论,余头顶青天白日,愧对大宁律法,脚踏赤诚民心,无颜父老期许,知理不善用,谙法不变通,自愧之。”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民长情,不忍破之,何故?大丈夫也,天水县梁三是也。”
“只惜,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皓日当空自有公道人心,吾恨之。”
“此间呈堂笔录,特书吾之所感,情之一字,无解,是故爱恨情仇,皆由因果造孽,法理之外,便无人情,提笔所述,公正所判,持心如初,从始至终。”
“他日回览此案,若有提点教化万民之功,非吾之幸,乃民之幸也!”
“可叹吾腹有翰墨千千万,胸藏正气坦然然。”
最后一个字落下,江瞳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力气尽皆被抽去,手腿肌肉紧绷颤动而不自持。
将笔搁在了桌案上,江瞳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书房大门,将胸膛挺起,负手在后,一腔正气在胸中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