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那些失去的意识重新回到了脑海中,她第一次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从没人告诉她自己的父母是谁?
他们是谁,在哪里,现在还活着吗?
“孩子……我的孩子……快回来吧……回来吧……”
像是听到了她的想法,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狐狸妖的脑海中慢慢响了起来。
随即,她又看到了一个与她有几分相像的女子。
那个女子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与关爱,同时嘴中还在不断叫着她。
孩子?什么孩子?为什么要叫她孩子?
回来又是回到哪里去?
这些问题通通充斥在狐狸妖的脑海中。
她的意识因为女子的出现产生了凝滞,从而无法去思考这些问题。
只是刻在骨子里的血脉天性令她无法拒绝女子的靠近。
她像是意识到了些什么,在对方牵起她的手时,轻轻喊了声:“母亲。”
母亲。
这个与她有几分相像的人是她的母亲。
原来她的母亲还没有死。
可这样的话,为什么对方一直没有出现?
“是因为你们的族长,他害了我。”
“什么?”
有些不可置信。
为什么母亲描述的那个族长和自己认识的族长爷爷不一样——
对方因为觊觎母亲的能力,所以趁着她虚弱产子的时候偷袭了母亲。
可他不知道,在自己出生的时候,那股能力就转到了她的身上,因此族长的计划就落了个空。
于是他在将母亲打死后,就将自己抱了回去。
说是教导下一任接班人,实际上不过是想等自己长大以后吸收那股力量。
不,不会的。
族长爷爷不会这样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狐狸妖挥开了女子握着自己的手。
“你说你已经死了,那么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是你撒谎,你骗我!”
“孩子,难道你不相信母亲吗?”
似乎是狐狸妖的话令女子伤心了,她的一双眉目瞬间染上了愁苦与难过,甚至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流了下来。
她看上去那样真诚。
如果。
如果不是狐狸妖足够了解族长,足够了解狐族的话,说不定就真的会让对方骗了过去。
即使她能感觉到对方确实是自己的母亲。
但那又如何。
既然族长爷爷不想叫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总归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她不会因为这个素未蒙面的母亲一两句话擅自怀疑将自己一手养大的族长。
那太愚蠢了。
“没错,我确实不相信你。”
狐狸妖的脸冷了下来,她看着这个女人,眼中不再有初时的欣喜。
“你我血脉相连,难道你不曾感觉到吗?”
“感觉到又如何?”
“我是你的母亲,做母亲的是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就算你是我的母亲,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把我抚养长大,教我法术的是族长爷爷,不是你。”
“你是在怨我没有陪你长大吗?这一切都是你口中的族长爷爷导致的,如果不是他的话,母亲就会在你身边了。”
话刚刚落下,女人就迎来了一招攻击。
狐狸妖动手了。
“告诉你,我一岁的时候族长爷爷就教我怎么对抗魅术了。”
魅术,是那些堕落的狐狸妖才会使用的。
像他们灵狐,或是还未成年的这种狐狸妖,都是不会用的。
因为那种术法其身不正,很容易将施法人引入邪道。
因此当女人一使用魅术的时候,狐狸妖就彻底确定了对方不怀好意。
“混账,你竟然这样对你的母亲!”
大概是那一招攻击将女人的真面目激了出来,又或者是刚才狐狸妖的那句话中有什么字眼惹得女人不快。
方才还一脸温柔的人下一刻就陡然发生了变化。
她平静的面上满是可怖之色,双瞳血红,尖嘴獠牙,不复丝毫美感,似乎要将自己唯一的女儿生吞了。
事实上也差不多。
女人的故事充满了狗血意味。
她从前跟狐狸妖一样,也是狐狸一族最受重视的狐狸,更是族长最喜欢的小弟子。
可惜就是这样一位前途坦荡的人,偏偏跟魔族的人相爱了。
那个男人是魔界的君主,手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然而女人像是失去了理智般,不顾一切都要跟他在一起。
族长劝过求过,都无济于事。
她是那样的无动于衷。
他们的爱情是天崩地裂的,不被世俗容忍的。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情。
魔君终究因为罪行滔天,被各界联合绞杀。
女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彻底堕落了。
她去恳求昔日的师傅,也就是族长救救魔君的性命,但对方拒绝了。
从这以后,她就再也没来过奉灵山。
等到再有女人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成为和昔日的魔君不相上下的存在了。
她竟然妄图复活对方。
已经有数不清的性命被葬送在这样的计划当中。
女人的目光更是放在了奉灵山上,她记恨当初族长不肯帮助自己,记恨族长不支持自己的感情。
她的爱情没错!
可所有人,所有的人,都想要杀了她的夫君。
既然如此,她偏偏不如你们的心意,她要搅得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于是一场更可怕的遭难发生了。
奉灵山经此一劫,更是血脉凋零。
也正是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才叫族长终于下定决心去对付女人。
于是就有了对方刚才跟狐狸妖说的,族长趁着她虚弱生产时候偷袭了她,并且打散了她的魂魄。
只不过其中的因果被颠倒了。
然而女人并没有就这样死了。
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她是高兴的,她觉得就连上天也在暗示自己是对的,错的是这群道貌岸然的人。
原来当初魔君在临死之前,留了一缕力量在女人身上,以防对方出现不测。
正是这缕力量,在关键时候救了女人一命。
它将对方被打散的魂魄温养了起来,经过数百年的时间,终于令她重新恢复了过来。
只是女人没有了身体。
几百年来,仇恨已经将女人变得面目全非,她是靠着这样漫天的恨意才支撑下来的。
所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
没有身体不要紧,她还有一个女儿。
对方的这副身体就是最好的容器,她们血脉相连,再没有比狐狸妖更适合的人选了。
所以今天这一出,女人不仅是要报仇,还是想要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体。
反正她这条命都是自己给的,现在给她做出贡献,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一个还是未成年的狐狸妖,一个是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魔,输赢从一开始就下了定论。
“原本我是想与你叙一叙母女之情,可你竟然将害死你父亲的人当做亲人,还如此不识抬举,就休怪母亲了。”
从那张满是狰狞的脸上吐露出来的字眼,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惊悚。
狐狸妖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对方剥夺了肉体。
她的精神在下一刻就陷入一阵疲倦当中,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清醒。
“小妖儿,小妖儿你醒一醒!”
而在外面,雾穹还在不断喊着狐狸妖。
他的额头已经出现了细汗,眼中更是添上担忧。
突然间,被叫着的人睁开了眼睛,随即她的手就摸上了男人的脸,“这么担心我,是不是喜欢我呀?”
声音魅惑,表情诡异。
“既然这样的话,就乖乖的为我杀了那些讨厌的人吧。”
男人清明的眼神在女人泛红的瞳孔中逐渐混沌起来,“是。”
看着雾穹这副听话的样子,女人攀附在他身上,魅惑至极的笑了起来。
声音在缝隙中不断飘荡,风声拿她毫无办法。
等到她笑够了以后,便挥了挥衣袖,缝隙中不断下坠的两人消失,出现在了奉灵山族长的屋内。
一别多年,对方已经苍老了许多。
女人望着族长,眼中恨意滔天。
“别来无恙啊,师傅。”
是小白的声音,可又不是小白的语气。
刚刚才以为奉灵山发生变故小白没有危险的族长立即提起了一颗心。
“是你!”
能够叫他师父,还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场的,除了小白的母亲,别无她人。
从对方死的时候,族长就一直觉得心下不安。
可算来算去,他都算不出其中根由,只知道这场劫难会应在小白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当他得知雾穹与狐狸妖之间有着命定的缘分时,没有阻止两人交往,甚至还想要撮合两人。
凤凰一族的实力非常,若是小白能够得对方保护的话,怎么也比在奉灵山安全。
可是——
族长又看了眼站在女人身边,双眼无神的雾穹。
恐怕自己的算盘打空了,还平白无故连累了对方。
*
身体被自己的母亲占领以后,狐狸妖陷入沉睡当中,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雾穹为了救自己跟母亲同归于尽的画面。
狐狸妖刚好在那个时候清醒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让母亲的那道法术稍失威力。
也就是这样,才为雾穹赢得了一线生机。
想着对方曾经拼死救自己的行为,狐狸妖抬头看了眼正在擦脸的太子殿下。
算了,她可是个懂得感恩的好狐狸呢,以后不能再叫对方讨厌鬼了。
“站着干什么,还不给孤更衣。”
擦完脸的太子神在在的摊开了手,大剌剌的使用着刚刚才上岗的小宫女。
他倒是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也是,想到毓德宫中那么多姬妾,狐狸妖又觉得对方这副态度没什么好奇怪的。
要是太子殿下扭扭捏捏才不像话吧。
于是小宫女又尽职尽责的抱了他的衣服过来。
十五岁又长期缺乏营养的小姑娘实在太矮了,御翎站直了身体,她踮起脚尖还稍显不够。
甲一从太子殿下要更衣的时候就进来了,自然将这场景尽收眼底。
可他看着主子那副沉醉其中的样子,得,这是在逗小宫女玩呢。
甲一默默收回想要给喜鱼解围的话。
要是打扰了主子的性子,可保不准怎么对自己,至于那位可怜的小宫女,还是自求多福吧。
甲一猜的并没有错。
太子殿下确实是在故意逗弄对方,不过他适合而止,在小宫女还没有察觉出来之前就主动将衣服穿了上去,不会叫对方恼怒。
温热的手指难免会因为这样的举动触碰到小姑娘的指尖。
是奇怪的感觉。
有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在狐狸妖心中泛起。
全部都穿戴整齐以后,太子殿下就传了早膳。
因为刚才意识到小姑娘是在太瘦小了,所以他决定要好好为对方补一补。
于是在坐下以后,原本是没有上桌资格的小宫女就被他扯了下来。
“再添一副碗筷。”
“是。”
身旁服侍的小太监乖乖领了命,而甲一对此则是眼观鼻鼻观心。
不意外,一点都不意外。
要是太子殿下不这样才叫他感到意外呢。
君不见昨天那个一同进来的小奎子,除了平日洒洒水以外,就差不多是专门伺候喜鱼的了。
这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所以小宫女除了明面上不是太子的人,实际上跟那些姬妾也差不多了。
不过兴许还是有些差别的。
至少咱们的太子爷对她可比那些姬妾要好,瞧瞧眼下碗筷还没来,对方竟然亲自夹了一块美食递进了小宫女的嘴里。
狐狸妖虽然知道皇宫的规矩森严,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这个人身边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放下那些紧绷的神经,因此她只在一开始被扯下来坐着的时候惶恐万分的说了一声“于理不合”、“奴婢不敢”的话后,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甚至当对方夹了一块东西递给自己的时候,她也能毫无负担的张嘴吃下去。
还别说,这太子的膳食就是好,比她平日里吃的那些好多了。
吧唧吧唧。
于是等到一块咽下去以后,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像小鸟一样张开了嘴巴,等待对方的再次投喂。
而太子殿下,他脸上的笑容从早上醒来后就没再消失过。
狐狸妖之所以会如此,并不是她没有戒心,而是御翎的能力使然。
身为天道,只要他想,就能随时让人对他产生亲近之心。
可这一切看在甲一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想,这小宫女还真敢吃,就连那位梅姬,可都没享受过殿下这般恩宠。
看她吃了一块还不够,竟然还又张了张嘴,眼睛放光,一脸期待的望着主子。
偏偏太子也就由着她这样没上没下,哪怕是另一副碗筷已经摆放好了,他也依旧夹了一块美食放进小宫女嘴里。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心中这样想着,但是甲一看着太子脸上的温柔表情,却又欣慰的湿了眼眶。
已经有多少年了,他没在殿下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就算是以往在梅姬那里,太子最放松的时候,也从没有这样从心底里发出开心。
甲一是从小就陪在太子身边的,他自然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主子。
殿下他,从先皇后与当今陛下离心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开心过。
因此就算梅姬与他之间不对付,就算他稍施手段就能令对方失宠于太子,他也没有这样做。
因为甲一知道,只有在梅姬那里,太子殿下才能有片刻放松的时候。
而今他在喜鱼身上看到了希望。
如果对方真的能让殿下走出来的话,就算做牛做马,他也一定会报答对方。
“甲一,你是在羡慕小喜儿有的吃而你没得吃所以才哭的吗?”
太子殿下清凉的一句话瞬间就让大太监醒过神来。
他连忙跪了下去,“请太子殿下恕罪,奴才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
不过御翎也不是真的要降罪于他,只是他们在一边吃着饭,这人在一边泪水盈盈的,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起来,既然你这么想吃,孤赐你一桌。”
于是一大清早,因为小宫女的缘故,太子寝殿内所有伺候的人都得了一顿丰富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