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倒是走过很多地方,我还记得伽马沙漠的太阳,远远望上去就像一块金灿灿的大饼,也记得无尽之海的深渊,那时候的海水太冷了,人在上面漂浮没两下就要被冻死了,黑乎乎的海水就像人的眼睛,永远都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南宫玥一边用炭笔描着前方飞过的海鸥,它们在水面上轻轻一停,就顺着风张开翅膀,簌簌飞回了天空。
她恍惚回想起曾经,曾经的曾经已经在她的记忆里模糊,她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些波澜壮阔的景色。
美好得无以言说,她今后都不会再看见那样美丽的景色了。
太阳,砂砾,海洋,东升的金乌坠进漫漫的金色尘埃中,微亮的启明星投入大海的怀抱。
她已经不记得那些陪她看景的人,唯独记得那些震撼人心的美丽。
林靖远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慢慢道:“你从前,一直这么颠沛流离吗?”
南宫玥专注地抹着手上的碳粉,轻轻用指尖把碳粉在洁白的纸张上摩挲,慢慢在纸上晕开一种柔和的色彩。
听了林靖远的话,她想了想,反应有些迟钝道:“颠沛流离?不算是吧,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流浪是一种浪漫,虽然我无家可归,虽然我无处可去,可是能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浪漫至死,听上去也挺美好的,不是么?”
说着又笑起来,声音倒是难得不这么发懒,而是恢复了她原本清亮的音色。
“挺好的,自然的风景看得多了,就会忘记很多烦恼,我常常情愿呆在寂静的山林里,听树上的鸟儿歌唱。这样我就会忘记自己是谁,只记得我是自然的孩子。”
命运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南宫玥从来不觉得那些苦难可以毁灭她的希望,她总会在其中找到另一条路。
哪怕她只是一个流浪者,也不过是在他人眼中可怜。
她笑得肆意,微微垂下的眼眸完全张开,眸中的萤火又开始飞舞,明媚的光芒燃烧着,落入她的眼中,就好像她的眼睛也要像太阳一样明亮起来。
远处海面上的碎金光斑被船尖碾碎,南宫玥没有看到,林靖远的目光那样惊愕,又......那样复杂。
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因为什么都多余。
那个孩子,凭自己的力量,一样活的很好。
可惜的是南宫玥没有画完那副画,就因为坐船的生理性不适不得不回去休息了,林白硬是押着她喝完了一盅苦苦的药,才肯放她回去。
南宫玥一手扶着自己差点被苦哑的嗓子,扭曲着脸回去睡觉了,林白睡不着,收拾好东西以后就出来甲板上吹吹风。
南宫玥的画没有收回去,而是随意找了个比较阴凉的地方,扣了个斗笠在上面,就丢在那了。
林靖远还坐在那里,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副画上。
“大哥。”
林白轻轻唤了一声,坐在林靖远旁边的凳子上。
林靖远微微回神,望了望船舱的方向,突然道:“三弟,很多事情你没说清楚,他......”
他的手指动了动,上面沾了一些不小心摸到的碳粉,这样深的颜色,一点就染黑了他整个指尖,偏偏能画出那么美丽的太阳。
资料上说,他曾在广槐书院读过一段时间,后来莫名其妙退学,没有完成学业就消失在广槐城。
之后再被发现踪迹,就是在冥暗之域,断断续续游走四方,最后才回到皓月。
林靖远难以想象一个没成年的孩子是怎么在危机四伏的大陆里摸打滚爬,一步步走到那样的高度。
他抿紧了唇,续道:“他的身体,真的这么糟糕?”
林白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师父虽然没有和我细说,但当时,幽蓝之域的动静很可怕,半个万虚清境都沉进了无尽之海。”
哪怕幽蓝之域联合南宫氏,赫连氏,秦氏以及冥暗之域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也没办法完全堵住风声。
太阳与月亮同时陨落,海面升高几丈,巨浪咆哮,吞没沿海低地,整个幽蓝之域动荡不安,万虚清境从空中坠落,半边都浸入了海中。
魂牌灭,灵识裂,九荒祭坛坍塌一角,属于独孤氏的那道锁链差点碎成渣。
少主即将陨落。
林白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当时一片慌乱,每个人脑中都是一片空白,惊慌失措。
一声又一声巨响,只是在加剧众人的恐惧。
要不是后来,他们来得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