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书最近有点心不在焉。
虽然依旧同往常一样去族学教书,但也仅此而已。族学安置在孟家宅院之内,以往沈行书过段时日就会向孟家老太君请安,最近却是匆匆而过,有点避之不及的感觉。
孟家于他有恩,他却唯恐避之不及,这般做法实在谈不上君子之风。但是事关身家性命,他也不能不给予考虑。兴许这两日,他就该跟孟家提及。
沈行书的态度,孟家的人自然无法察觉,倒是作为枕边人的沈余氏心里有几分疑惑。往日,沈行书或多或少会同她提一些族学之事,最近这些时日,却是闭口不言。
她有心想要询问一番,却见沈行书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也就掀了这个心思。转头跟他提起沈昭来。
“你是说……囡囡想去豫东学府?”沈行书手里的笔一顿,笔尖停在澄心纸上,转眼就晕染了一大片。他忍不住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沈余氏。
沈余氏见书案上的纸张被墨汁染黑,忍不住倾身将他手中的笔取走,脸上露出歉意来,“妾身方才打搅三爷了。”
只是随意写的一些东西,沈行书自然不在意,他将被晕染的纸张拾起来,随意丢弃在一旁,“好端端的,囡囡为何要去豫东学府?”
却没有说她不该去。
沈余氏闻言,心里头微微叹了口气,顿时觉得这一关沈昭可能会过得很轻松。可到底也太宠着她了。她微微蹙眉,复又舒展开来,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地说:
“她可不曾同我说这些。只是说要去罢了。这个丫头啊,从小心思就多,主意也大,我是管不着的。这豫东学府我便是拦着不让去,她也总有法子。”
沈行书并未因这番话而觉得沈昭有何不妥,反倒认为沈余氏有点夸大。
“囡囡不过是较寻常的小姑娘有主见罢了,哪像你说得那般胡闹?国朝自建国以来,也不是没有女子去学府求学的,大长公主当政期间,多少女子……”
“你也说了是大长公主当政期间。”沈余氏慢悠悠地打断他的话,“如今可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汝宁要真去了豫东学府,该有多少麻烦?”
沈余氏这话没有错,不仅有麻烦,而且还不少。
沈行书倒是愿意让沈昭去豫东学府学习一番,早些年,还是太祖陛下在位之时,尚且年幼的大长公主也在豫东学府待过一段时日。
虽然当时的大长公主并非是以学子的身份入学府,但能让世祖陛下即当时的惠王殿下将自己的女儿送过去,也足以说明豫东学府的不凡之处。
只是现如今,沈昭的身份便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沈行书凝眸深思良久,才缓缓对沈余氏说道:“我去看看囡囡,问问她的意思吧。”
“少逸。”
沈余氏惊呼出声,双手也忍不住压在沈行书的手臂上。她轻易不喊沈行书的表字,真要这般喊的话,也是觉得事态严重。
她虽然拿沈昭没办法,却并不想沈昭去豫东学府。本来指望沈行书能劝诫一二,可瞧着沈行书这模样,沈昭的事他心里是有几分意动的。只怕沈昭还没说上三两句,他便会点头。
沈行书对沈昭的态度与沈余氏并不相同。
他的女儿应该是活得恣意张扬的,而不是同别的姑娘一般,被困在这后宅之中,几根针线就缠住了身子。这外边的风景她总要去瞧一瞧,去学府又算什么?
瞧瞧那些曾去学府修习的女子,哪一个最后不是为人称赞的?大长公主更是让朝野都十分敬仰。因此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你只管放心,囡囡便是去了学府,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我们的女儿这般出众,又是德才兼备,只是入学读书而已,有何不可?我们的女儿并不比任何人差。”
沈行书都说出这般话来,沈余氏顿时不知如何反驳。
按理说,她该劝,可私下里却又觉得此事虽会让人议论不止,但是谁说女子不可读书,不可入学府?大长公主当政期间,国朝海晏河清,政通人和,至今仍让人赞叹不已。
可见女子的手腕并不比男子差,只是读书而已,为何不行?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笑,只是笑容过于寡淡,又带着几分怀念与哀怨,倒叫人说不出的惆怅。
她差点忘了,在她还十分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这样的要求。不过不是去学府,她只是想同家中兄弟一齐习书。她也曾问过那样的话——为何女子不能读书?
多年的后宅生活倒让她忘了——自己也有那般恣意的时候。她不曾完成的事,让她的女儿去做,也该是一样的。她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沈行书拉着她的手放在膝头,安抚似地拍了拍,“你且放心,如果囡囡真的去了学府,我定然会想个万全的法子,绝不叫她受半点儿委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余氏也不多言,只道让沈行书去看看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