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明不说话,是不可说么?”
苏十三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沈昭的眼眸愈发黑沉。
照苏十三这般模样,定是有所怀疑。那批货物的来源确实不可查,可对方未必没有怀疑对象,毕竟季方平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问这话是为求证还是单纯的好奇?
只可能是前者。
沈昭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云淡风轻地道:“不是不可说,是无可说之处。纵使苏公子不曾出过海,可你麾下的那些能人异士每年定要出海一两次,亦谈不上稀奇,又何必多问?”
言下之意是我的货虽则来历不明,你苏十三手里却更多,彼此彼此罢了。
苏十三当即便笑了起来,这个小姑娘总是输人不输气势。“少明言之有理。”
沈昭微微一笑,并不接这个话头。而是开始转入正事。“我前些时日刚从福州府归来,便闻这金陵城内满是公子的赞誉之声。想来以公子之才如今这是享誉士林了?”
苏十三面不改色,依旧微微笑着,“承蒙诸位世兄看得起,幸得薄名罢了,不值一提。”
沈昭却仍旧赞扬一番。
“哪里只是幸得薄名?我见如今金陵城内四处可闻苏家十三郎,着手成春,其才如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而不绝如缕。且公子这才名早于岭南之时便已显露,如今更是响彻江南。”
若要求人,先赞其名。
苏十三不为所动。只微笑道:“少明过誉。”
沈昭却不轻易罢休,当即又说,“不过我觉得公子这才名虽好,却未免过盛,非妥也。”
“少明此言何意?”
苏十三闻言,顿时来了兴致,他想知道沈昭接下来会说什么。
沈昭面不改色地继续说:
“自古盛名者,皆有与之匹配的功绩。如前朝章老先生少时成名后,便入仕为官,造福于民。而历来为文人所赞之宋衍,亦用八策助太祖平天下。苏公子既有这般盛名,便该兼有功绩。”
苏十三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兴味,“少明应当知晓,我苏氏祖训便是可不读书入仕,因而我至今仍是一介白身。依少明之意,这功绩又该如何得?”
沈昭目露悲愤之色,沉声道:
“公子久居金陵城内,应知盐价上涨一事。两淮盐运使季方平为一己之私,肆意提升盐价,致使百姓生活艰苦,金陵士子不忍其受此磋磨,故而欲状告其罪行,以正风气。
想必苏公子对此应有同感。可这执笔之人……我等深觉才疏学浅,声名不显,故无此能力。现下闻苏公子素有才情,不如请公子作执笔者如何?既得才名,又搏功绩,可谓两全。”
苏十三顿时一愣。
深觉小姑娘的口才较之前又精进不少。
若真是那懵懂无知,为搏名气者,只怕真会轻易应下此事。像此次聚而论之欲联名状书者,未必皆是为名言事者,或为搏名,或因流言而随之,又或者是只为从中得利。
然此事又岂是可轻易应下的?
若是这份万民书半路被人截下,于季方平并无损害,兴许程党不会过于追究。可若上达天听,季方平未必会因此下狱或贬谪,朝中有程党护航,结果不过是罚几月俸禄。
若是万民书有用,凭季方平这几年在两淮地区的肆意妄为,怎能活到今日?
可此事到底在崇仁皇帝那里留了底,程党岂会轻易放过这背后之人?联名者众多,不可一一捕之。可这执笔者却只有一人,届时定然为程党所恶,只欲除之而后快。
再者,就算季方平真因这份万民书而牵连被贬谪,却不会连累程党。有程濂在一日,这执笔者必不会好过。因此,这执笔者不仅要有名声有才情,更要实力非凡。
或者说不惧程党。
此类人或许不难找,可愿参与此事者却少之又少。尤其是在如今这等情况下,金陵城内权贵不少,明哲保身者却更多。其余人看中苏十三是因其才情,而沈昭看中他却是因其实力非凡。
苏十三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这小姑娘怎会以为他不惧程党呢?又怎会觉得他并非明哲保身之人?他看上去想那种热心之人么?
沈昭见他迟迟不言语,复又问道:“苏公子意下如何?”
苏十三微微收敛心神,问道:“少明可知此事凶险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