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请坐罢。”
又一道沉着却温和的声音传来。
沈昭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觉榻侧还坐着一老妇人,看上去同大长公主差不多的年纪,穿着回字纹对襟长衫,外罩茄色褙子,面容虽祥和,却自有一股威严。
她料想这位便是自小服侍大长公主的德音姑姑。曾经辅佐大长公主执掌朝政,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女官。也只有她,才敢大长公主面前肆无忌惮地说话。
沈昭便朝她屈膝行礼。
道了谢,这才在一旁的矮几旁跪坐下来,动作姿态都十分得体。她终究是出身世家的姑娘,又沈余氏时刻教导,文采先不说,至少礼仪方面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在一旁候着的丫鬟连忙过来上了热茶,随后便退了出去。
帐篷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人。
沈昭面上带上了笑容,轻声说道:“民女初来,幸得大长公主恩典,才未曾出差错,今日来此,特意拜谢。”
大长公主神色淡淡,一面数着手里的佛珠,一面说道:“我既让你跟着过来,自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否则,瀚元便该在一旁埋怨我了。”
本该是打趣的话语,可从她老人家嘴里说出来,反倒平添了几分冷意。
沈昭闻言,面上稍微有些僵硬。
只怕云礼方才在外头的举动都被人瞧见了。大长公主心里头不会生出怨意来罢。可若换作她自己,得知孙儿急不可耐地做出这样不顾礼法,毫无庄重的事来,大概也会气得七窍生烟!
沈昭心里头不禁骂了起来,谁知这云子谦行事会这般不庄重?
她当即笑道:“民女能在您身侧服侍,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哪能有受委屈的说法?云世子是怕民女行事懵懂,冲撞了您,才有此一说。”
大长公主闻言,并未出声。
倒是一旁的德音闻此,不禁笑道:“你这小姑娘——倒是会说话,难怪令小公子心中这般不舍!”
沈昭听闻,更是觉得头大!
瞧瞧云子谦给她出的难题!
她当下便又轻轻一笑。“姑姑这般说,可是太抬举我这个晚辈了!我哪有那样的本事,不过是照着云世子的话来说。这亦是云世子的心意,惟愿大长公主日日舒畅!
这天底下,不论旁的关系如何,血脉至亲总是他人敌不过的。否则,您今日缘何会在此见我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姑娘,更别说,特意提点我一番了!”
最后这句话却是对大长公主说的。
果然,大长公主闻言,脸上顿时有几分动容。
她不由得掀起眼皮,朝沈昭看了过来,眼神异常锐利,似要看出她心中所想。沈昭却无所畏惧,依然面含微笑。大长公主的气势吓得住旁的小姑娘,却吓不住她!
她亦是征战沙场,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人!
大长公主还未有别的神色,一旁的德音却是咦了一声,面上稍显讶异。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有副好胆色,难怪当初在宁夏时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过了良久,大长公主终于开口,却是对德音说的,“你先下去罢。让瀚元安安分分地待在帐篷里,别到一旁碍眼,真以为我这个嫡亲的外祖母要吃了他的小姑娘不成?”
德音闻弦知雅意,清楚大长公主这是要把他们都支开,单独同沈昭说话呢。
当下便起了身。
而沈昭,虽知大长公主这般做法定是有缘由,可听了那句话,却不免赧然,倒像是她真的心悦云子谦一般,心中总有几分羞涩。
待人都走后,大长公主便又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不咸不淡地问,“我记得你是今年三月初才来的京师。不知这十里繁华的京城比之惠州又如何?”
此等言语自沈昭回京后,曾有无数人问起。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
或是故土与异乡之别,或是富贵与贫瘠之差。但大长公主今日问起此话,却未必可从两者中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