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浙江省如今的情况,未必承担得起,最后还是他求到原湖广布政使谢时镇面前。谢时镇在湖广为官时,口碑极好,又得民心,即便是当地的粮食大户亦愿意拿出粮食来,这下就减轻了浙江的负担。
可即便如此,这个年还是不好过。
沈昭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原先在惠州府时,她眼见流民泛滥,衣不蔽体,食不饱腹,心中亦是动容。即便手无寸铁之力,也多方走动,极力挽救。
可眼下,她在朝中明明有人,且对方亦是位高权重的阁老,如果他们想法子争取此事,兴许浙江并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国朝用钱的地方不少,可浙江却是其中实力最为薄弱的,因此最有可能被人放弃。此事她早该想到才是。
可偏偏,她和韩廷贤都选择了沉默。
她那日同于焕说,也许韩廷贤想要救福建百姓,因而并不会阻扰,所以他们也不可阻扰。但韩廷贤如何想的,或者她如何想的,她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因程窦两党的态度,他们只能暂避其锋,连争取都没有。她不禁想起了当初同韩廷贤言及自成一派时,曾说为民言事。不过两年光景,却开始选择避而不谈了。
即便都是为民言事,孰轻孰重还是要分得清才是。
沈昭忍不住苦笑。
想起她原先的豪情壮志,一时间竟连胸口都沉闷起来。
在惠州府那会儿,她敢义无反顾,是因她手中并无筹码,即便身死道消又如何?可眼下,她手中有了筹码,便有了一搏之力,却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所行之事尚且艰难,不敢有半分放松,若是因此功亏一篑,想要东山再起却不知是何年何月,又或者,根本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才是真正的两难境地。
不与程党直接对抗,势必就会瞧见无数个浙江省,可若与程党直面,那这个浙江就永远解决不了。
沈昭沉沉叹了口气。
缓缓踱步走至窗边,推开槅扇,一眼便瞧见依旧泛着青绿的冬青以及开着各色茶花的茶树,就好像春天已经到了一般。
可沈昭知道,这个冬天还很长,且并不好过。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问云礼。
想知道他这个从小熟读圣贤书的端方君子,会如何处理此事?也会同她一般,将暂时的生死存亡放在一旁,隐忍不发,蓄积实力么?又或者,他会义无反顾地护住眼前的生死百姓。
沈昭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外头的天空愈发沉闷,暗沉得仿佛随时会将大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一样。片刻后,天空忽然飘下来灰色的点,越变越大,越来越急——
永明十三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