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懿久久不曾回神。
心里头思绪混乱,想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像一团乱了的线,总是寻不到头的。
忘念大师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不曾开口安抚,只沉默了片刻,就慢悠悠地道:“老衲今日将此事告知于您,并非是为殿下亲自上门询问,老衲只是觉得殿下理应知晓此事。”
其实嘉懿很想说自己并不想知道,她宁愿被瞒一辈子。可这话到底没说出口,毕竟有失身份。
忘念大师又缓缓说道:
“殿下心里也清楚,您这些年稳居高位,又令陛下敢怒不敢言,这里头总归少不了先生当年一份功劳,因此往后我等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您能网开一面。”
嘉懿闻言,不禁感概万千。
她何曾料想,自己时隔多年再次收到关山月的消息,却是别人劝诫她让路。只是这路……她确实该让。若无关山月当年相助之恩,又何来今日之嘉懿?
她淡淡地看着忘念。
“先生于我有恩,此事是我之本分。”
忘念微微颔首,继而又道:
“国朝如今之形势,比起同和初年,又有何不同?皆是混沌不堪。眼下各方势力争相追逐,数位重臣权柄在握,各自为政,难以钳制。
殿下年高而德劭,常人不敢多言,而今隐居别院,不理世事,更是不敢以俗事扰之。可国势颓败,我等不能放任自流,总要寻人出面钳制。”
眼下形势如何,嘉懿亦看在眼里,她对此并不做评定。只看了忘念半晌,忽然开口问道:“此事是你之意,还是他之意?”
“自是两者皆有。”
忘念大师平静无波。
嘉懿听闻,愣了一下。脸上继而露出笑容来,带着些许寒意,却又有几分疲倦。
“他果然还是同以往一般啊。”
这天底下的事怎么都要操心,唯独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眼神里露出几许冷意。
“你只管放心,你们手中的那些人,我一个也不会动。至于你们能走到哪一步,做到哪一步,就是你们的事了。”
忘念大师面上露出笑容来。
施施然地朝她行了一礼。
嘉懿见此,甩袖就走。
这一日,经受之事过多,等回府之时,已是心力交瘁。
而天边霞光遍布,日薄西山。
落日的余晖总带着一股气脉将绝的悲怆,嘉懿随意瞟了一眼,心里却没由来地感到沉闷。
她由德音搀扶着,呆呆地站在影壁前,眼神一错不错地落在这幅千里江山图上。这是当年她刚垂帘听政时,关山月花了数月光景而成,随后将其赠予她,意为这万里河山皆送至她手上。
可惜有一年宫中起火,这幅画落在里头,染上了烟火,毁了不少,再没有万里河山的气魄雄伟模样。可彼时,关山月却再无兴致为她提笔。
因此她只得命人最好的画师勉力修复。后来,西山别院需修缮,她心念一动,便着工匠将此画刻于影壁上,以此自勉。
“老祖宗。”
德音见她静默无言,不禁有些担忧。可嘉懿的神色实在谈不上好看,她不敢多言,以免更是惹其伤神。
嘉懿被她唤了一声,似是才从纷扰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低声道:“你说,若是我此时再去往岭南,他可愿再见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