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慕容祗留于皇宫的消息率先传了出来。
惊得各方势力均不敢异动。
皇宫仍是由十四皇子慕容禛把守,住在崇仁皇帝未登基时所居之宫殿,显见已将自己当作既定皇储。又怎会容忍慕容祗在此时显于人前?
如果对方真出现在他面前,即使忧心落个弑兄的名声,无法下狠手,也至少会将其囚于暗室。
眼下情形绝非慕容禛所乐见。
不消片刻,外头又传来消息,三千营总督平西侯竖起旗帜,明言将奉帝命,讨伐城外意图谋反的各路军队。如今崇仁皇帝已然薨逝,皇宫大内早已被程党掌控,何为帝命——自是自诩手握先帝遗诏的程濂和慕容禛。
在众人皆未反应之际,慕容禛和慕容祗两兄弟竟联起手来,一致对外。尽管此事并非慕容禛本意,而慕容祗也绝不会久屈于人下。但出手对付五军营,神机营,黑骑这几支分散的军队,却是十分乐意的。
此事直接影响了城外驻扎的数支军队的态度,比如杜巩——在沈昭再次询问可否前去拜访云礼时,杜巩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将军此言何意?”
杜巩对她略显执着的态度深感古怪,不禁抬头瞥了她一眼,“平西侯已然归顺,有谁胆敢阻阁老成事?区区三千铁骑成何气候,何必在意。”
沈昭料想他的态度会发生改变,却不想竟会这般决然,几乎没有商议的余地。可不同云礼见上一面,不仅功亏一篑,只怕她届时性命难保。
杜巩从不是心性坚定之人,否则之前不会因她三两句话,而犹疑不决,事后面对程濂时亦是推诿居多。
她思索了片刻,继而沉声道:“将军以为十七皇子肯久屈于人下?”
慕容祗的心思人尽皆知。不说慕容禛会小心应对,便是程濂也不会任凭自己在阴沟里翻船。
杜巩对此不以为意。
“不管他是否怀有异心,终究困于皇宫大内,至少逃不出程阁老的掌控,不足为虑。毕竟我不是站在哪位皇子身后,他们谁赢都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或如将军所言,十七皇子暂且不说,可兵力雄厚的平西侯该如何处置?”沈昭目光灼灼,“要卑职说,这平西侯着实聪明。只说奉命讨伐叛军,却未明言何为帝命,何为叛军。将军以为眼下谁是帝命,谁是叛军?”
杜巩闻言,不禁将手中的信件放下,挑眉看向沈昭。
镇守皇宫的程党可说城外军队是叛军,但城外的军队甚至太山上的朝臣同样可说程党等人为乱臣贼子。
单看流言民心所向。
平西侯的立场并不明确,甚至随时会出动乱。
沈昭又接着说道:“既然程阁老不可自立为王,那对两位手握重兵的皇子就不得不考量一番,更不可罔顾他们之意擅作主张。否则,程阁老难以稳坐钓鱼台。”
杜巩脸上的随意敛了几分。
他与程濂在同一阵营,自要鼎力相助。可局势未必允许,且若他们失败,则他在朝中形势危矣,若无保全之策,便是任人宰割。
而两位皇子既然都起了心思,自不会轻易让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当是各有思量。
他不由得再看沈昭一眼,只见对方眉眼沉静,并无异样。又想起大长公主周身密布的权势之网,便低下头去,状似随意地道。
“也罢,你去见一面,探探他们口风。”
沈昭这才小心翼翼地拜退。
她并不愿再在此事上做过多劝慰。杜巩多年来一直身在边疆,即使同京中大臣偶有联络,可对彼此之性情却未必透彻,便无法真正揣测他们的动向。
这才会信沈昭的一面之词。
谋者谋事靠的是一张嘴,但对同样的局势反复无常,却易惹人起疑心。三言两语扭转乾坤,也需量势而行。再者,她本该是外人。
“将军又信了他一介书生之言?”
坐在杜巩下首的中年谋士面露不豫之色,看着仍在晃动的棉帘,眼底露出几分讽意。
“何为书生之言?意气用事,纸上谈兵?”杜巩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谁不曾读书?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平西侯行事确实让人捉摸不透,我们也不怕多两条活路。”
幕僚见他心中有数,倒不多言,只不咸不淡地笑。“这个半路出家的小子,将军倒是信了十分。”
“十分不敢。只是于我无戕害之意。”
沈昭在帐外停留了片刻。
他本来还想向杜巩请求带薛柏一同行,最终却对此只字不提。准备太充分,反倒让人以为是蓄意谋之。
最终杜巩在自己身侧寻了个亲信,协助她前往黑旗军营地。看到来人时,沈昭不禁庆幸,自己不曾开口提及半分。杜巩这般行事,显然是对她不放心。
而云礼虽给杜巩送了消息,却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眼下慕容祗已入宫,平西侯又大举旗帜,显见是几人已联手,只怕杜巩知晓后过于欣喜,不将他这三千铁骑放在眼里。
不过慕容祗这一举措,确实出人意料。他本不愿惹争端,因此以不变应万变,先看各方动向,再作打算。可这下两方联手,意图已十分明显,也许单纯的兵力震慑已无作用。
可兵刃相向,又实非他所愿。
刚过辰时,下属便进帐禀报。
“禀世子爷,榆林杜将军遣使者拜见。”
云礼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笔。
不曾想这杜巩行事同样出人意料。
一旁的幕僚亦是目露惊诧。
“杜子固行事竟会这般谨慎?倒与传闻不甚相同。”
云礼则是略加思索,将人唤进来。
“来使宁明拜见世子爷。”
沈昭率先见礼。
落后半步的随从军卒以抱拳行礼。
云礼原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见到来者后,目光则是一凝。
他看了一眼不卑不亢地两位使者,又看了一眼满脸好奇不停打量的幕僚,脸色沉了一瞬,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如传闻一般和气近人。只是脸色略微苍白,倒不似杜巩所言‘身子骨已然好全’的人。
他不紧不慢说道:“原以为杜将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今日遣使者拜见,倒叫我惶恐。”
“世子爷何出此言?”
沈昭面色如常。
“大长公主的三千铁骑威名震震,何人不惧?将军自是仰其威名,纵使军务缠身,不得亲见,也该令我等前来拜见,一睹铁骑之风采。”
“杜将军竟是这般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