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微微笑道:“清风摇紫叶,香乱舞衣风。”
亦瑶低低回眸笑道:“玉蝶弄花影,香凝粉翅浓。”……
是他低低的笑声在亦瑶耳畔动听地回旋,如一汪明泉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
转瞬间又到了牡丹池畔,那个少年回眸一笑,一双星眸波光潋潋,低低道:“改了,不够押韵。”嘴里说着,在纸上划了两下,再转到亦瑶手中,已然化作了一首七言诗:
云卷清气晓色寒,
霓落霜天对愁眠。
承月下楼弄墨痕,
曦凉襟袖花堪怜。
全诗对仗工整,语句清新,更为奇妙的是每句开头一个字连起来就是“承曦亦瑶”。但是他以景衬情,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凄婉忧伤的韵味。
“这么悲惨啊!”冷亦瑶暗暗好笑。
心里正在赞叹,忽见承曦将头微微回转,一双星眸在阳光下烁烁放光,低低道:“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
亦瑶突然被吓了一跳,心里尽是麻麻的甜蜜,但嘴上低低笑道:“难道你还想乱伦?”
承曦浑身一震,脸色陡变,一字一句道:“不要用那个词!”
……
“姐姐,承曦哥哥……”芷萱只说了几个字,已经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亦瑶咬牙低语道:“兰子骞!欧阳晟睿!你们做的好事!”
“兰子骞?这关兰大人什么事呀?”
“那件红披风――大有蹊跷!”
“皇上此次发作有何症状?”
随着这句话,从竹林小径露出雪白衣袂翩翩的一角,有个挺拔俊逸的男子跃入冷亦瑶的眼帘。
有那么一瞬,冷亦瑶眼前出现了一种幻象,那个少年款款朝自己走来,一双潋潋星眸波光闪闪,每个眼睛中都有一个清晰的自己……
“承曦……”她低低叫道,随着这句话说出来,一颗清泪已滚到了眼眶。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她也一直以为自从父母双亡后自己孤独的心早已容不下一个陌生人的接近!可是,一切都是那么情不自禁!
欧阳承曦!
“娘娘……”
一声轻唤惊醒了梦中人。
亦瑶抬眼看时,却见来者是御医薛南廖,慌乱间甩下一络乌发,遮住自己微红的眼睑,对薛南廖道:“薛太医,今日来是为陛下诊病吗?”
半晌没有回音,亦瑶正欲抬头看,忽感到手上一热,低头再看,却见一双修长的手指握着自己的腕,心头一颤,耳畔有好听的声音徐徐传来。
“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脏腑虚弱,阳虚气陷,脉气鼓动无力,则脉沉无力。娘娘证属肝郁气滞、胃失和降。应药用柴胡、白芍各五钱,白术、茯苓、香附、醋元胡各四钱,当归、川楝子、乌药、枳壳、佛手、苏梗、吴茱萸各三钱,黄连、甘草各两钱,以水煎服。”
“薛太医!”亦瑶叫道。
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四目对视中似乎已经听得懂对方要说出的话。
薛南廖微微的一笑仿若徐徐绽放的白莲,眼角忽然颤动了一下,眼波徐徐流转中,耳畔又传来他低低的话语声:“娘娘不必气恼,薛某这就去为他诊治!”
“诊治”这两个字似乎蕴含了无限深意,听起来是有些刺耳,亦瑶心中一震,朝薛南廖面上望去,他却又不说话,回眸一笑,朝欧阳晟睿寝宫而去。
“御医薛南廖参见陛下。”薛南廖嘴里说着毕恭毕敬的话,眼睛中却闪耀出一股炽烈的光华。
“进来吧。”
欧阳晟睿的声音一夜之间已经显得十分苍老。
薛南廖举步踏进寝宫。
绣着缠枝牡丹图案的淡紫帘幕低垂,案上残存的半支红烛已经歪歪斜斜地流了一滩烛泪,有两名幼小的宫女正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上小心地捡起摔成碎片的玉瓶花碗。
“都出去,朕要跟太医说两句话。”
说话间一只玉枕好没来由地忽然抛了出来,正砸在一个宫女额上,鼓了个大包,那宫女不敢呼“痛”,只是轻轻吸着气,身子不住地颤栗。
薛南廖看了,心头火起,朝那吓呆了的二人使了个眼色,她们这才慌乱退去。
薛南廖上前一步,对帐幕后面微微笑道:“陛下,今日龙体如何?”
嘴里说着毕恭毕敬的话,眼睛转瞬间流露出一丝狠辣之光。
你!就是你――杀了我全家么?
你这个残暴奢华的狗皇帝!
透过飘摇的橘黄的烛光,薛南廖可以看到里面有个佝偻的身影蜷在榻上颤抖,他有点疑惑――这就是那个不可一世残暴奢华的欧阳晟睿吗?
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就会苍老这许多?
“朕昨晚一直头痛、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到了半夜心窝忽然疼得厉害,醒来又莫名其妙生气……你来看看朕到底得的什么病?”欧阳晟睿的声音显得苍老而无奈。
“薛某能否一睹龙颜,以便为陛下对症医治。”薛南廖道。
一只手缓缓撩开了帘幕,呈现在薛南廖面前的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皇帝欧阳晟睿。
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十三年啊!
你!你这个不可一世的狗皇帝终于病了么?
薛南廖伸出自己的手,由于心跳的极度加快,以至于他紧紧抓住欧阳晟睿的手都有些颤抖。
“奴才!你好大的胆子!”欧阳晟睿昏昏欲睡的双眸忽然迸射出灼灼的精光来。
薛南廖心中一惊,手下却并不放松,面上仍是淡若莲花的微笑:“陛下自述头痛、心悸、失眠,南廖又观陛下面色潮红、昏昏欲睡,此乃危象!南廖心中暗自吃惊,就故意一抓以试陛下反应,而陛下反应之迅捷使南廖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现如今只等为陛下诊脉再做定论。”
再观欧阳晟睿,见他面色已然松弛许多,薛南廖心下稍稍平复。
欧阳晟睿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紧盯着面前这个俊美的少年,良久,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薛南廖。”
“薛?你姓薛?”欧阳晟睿声音忽然提了起来。
薛南廖心中一紧,答道:“是。”
“你可认识薛潭?”欧阳晟睿紧盯着面前这个俊美的似曾相识的男子,一颗心不知为何“咚咚”直跳。
“薛御医名闻天下,在下心生仰慕,只恨自己生的太迟,没有能与前辈以切磋医术。”薛南廖道。
“你是哪里人氏?”欧阳晟睿忽又问道。
薛南廖道:“南廖在皇后娘娘上香途中被发现带入宫中,已然十几年了,从来只知自己姓薛,却并不知自己身世。”
他嘴里说着,眼前却分明显现出数年前那被鲜血染红的那悲惨一幕。
……
幽兰的月光毫无遮拦地漫洒在娘洁白的躯体上,从前姣好如玉的身体遍布了抓咬和掐拧的伤痕上,可以想象她临死前受到了多么残酷的虐待,但她至死也不发一声,都是为了怕自己听到……
五岁的薛南廖默默地望着自己的亲人,仿佛不相信从此以后他们鲜活的生命将不再回转,他轻轻地叫:“爹,娘,小妹……”像是怕惊醒了他们的美梦,又像是希望他们真的是在睡着。
这个才只有五岁的孤儿离开了父母的怀抱在世间飘零,受尽了讥笑和欺凌,直到半年后在一座寺庙栖身……
记得那一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五岁的薛南廖蜷在佛龛下睡懒觉,因为又梦到母亲薛梨花而眼中溢满了热泪,恍惚间忽听得寺外有繁杂的喧闹声,他开始以为是又来了普通的香客,就也未在意。
渐渐的有脚步声缓缓而来,随即有一漫黑色长裙的裙摆如一束摇曳的黑牡丹停留在自己面前,随着绵绵的幽香缕缕飘进鼻息,这个飘零乱世的少年心中忽然产生了无限的好奇,他悄悄地撩开了一角桌布,向外看去……
薛南廖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馥沛之气,忽然想起自己的娘亲了,一股热泪涌上心头。
忽听得一声惊呼:“你是何人?”
薛南廖心头一惊,慌忙抬头,却见那黑衣女子正朝自己观望,一双明眸写尽了惊慌与诧异。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令薛南廖始料不及!
听到女子这一声叫,从寺庙四周窜出无数身带器械的卫士来,他们冲上来七手八脚将薛南廖从桌案下拽了出来,一边叫骂:“好个小乱贼,竟然要刺杀皇后娘娘!”一面就朝他拳脚相加。
薛南廖又急又恼,高呼道:“我是御医薛潭的儿子,可不是什么乱贼!”
“住手――”女子忽然大喝了一声:“你们都退下!”
众人停住了手脚,都退了出去,遍体伤痕薛南廖则被丢在了阴冷潮湿的地上。
薛南廖感到身上被抓破的地方疼得厉害,就趴在地上微微喘息了起来,眼角的余光里忽然看到有一双娇小的女人的脚缓缓走了过来。
“你……是薛潭的儿子?”那女子的声音清脆动听,但言语极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薛南廖犹豫了片刻,冲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点了点头。
“抬起头来。”那女子道。
薛南廖昂起了头。
女子微微笑道:“不错,长的和梨花还真像。”
梨花?她怎知母亲闺名?
女子又问道:“你叫薛南廖,今年五岁?一家被恶人所杀?”
“你怎知道?”薛南廖疑惑道。
“我是你母亲闺中密友兰若璃,自从出事后一直在找寻她的遗孤。”
听到这几句话,薛南廖压抑了数日的仇恨和痛苦又被点燃了起来,哽咽道:“兰姨娘,我爹娘都被恶人杀害了!只有我一个人被母亲藏匿起来逃了出来……”
兰若璃微微颌首,自语道:“真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如此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