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时蓝醉还以为灯光昏暗,自己看错了。但随着尸体关节耸动幅度增大,蓝醉不可能再自欺欺人,背心顿时炸出一身白毛汗。
最初会钻到墓里去发死人财的,都是些最穷困潦倒的下九流人物。墓中机关建造所费不菲,非侯爵难以承担,多数人也寻不到这等大墓。但墓中最危险的却不是这些罕见的机关死物,而是防不胜防的起尸粽子,不论贫富,只消死者怨气加身,抑或风水不佳,就有可能形成死而不僵的尸僵,遇到活人阳气就起身扑人。虽说有黑狗血朱砂墨斗等物能克邪,但在战荒连绵的时代,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事物也不容易寻到,人却是饱了这顿没下顿,一旦扒拉到墓室便如狗见热屎,一刻都等不及,于是就有些百无禁忌的莽汉,徒手冲进墓里碰运气。运气有好有坏,运气差的真碰到起尸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敲碎尸体颈椎骨能制止起尸也就这样瞎猫碰到死老鼠地被一众盗墓贼发现了。
只是后来盗墓者众,逐渐成了体系,觉得这做法太损阴德,而且尸僵力大无穷浑身尸毒,冒险去拗脖子显然有些吃饱撑着找死的意思,渐渐没人再用,但这个常识却流传下来,直至今日。
所以见到削首的尸体,蓝醉压根没想过会诈尸的可能性,突然见到这么一具与众不同的个性粽子,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她毕竟经过大风大浪,在出过一身白毛汗后,逐渐缓过神来。这尸体手脚都被玄铁链子绑着,就算不合常理要诈尸,又能诈到哪里去?难不成还能手撕了这青铜大鼎?
有了这层底气,蓝醉心一下就安定下来,踱到鼎边,偏着脑袋看尸体折腾。
尸体被固定得很牢靠,只余下几个关节能动,像是个濒临报废的机器人,这扭一扭,那弹一弹,动作很不协调,白色的一丛细丝从半卸掉的肩膀关节处飘飘悠悠探出来,虚空中来回戳了几下,没探出个所以然,又缩回枯涩的皮肉里,尸体却不消停,那几个关节扭曲摩擦,跳霹雳舞似的,被蒙筝拆得只余下一点韧带半块皮的肩头歪了两歪,彻底错脱,半边身体自己一歪滑进尸液里。
蓝醉:“……”
她这下恍然,作怪的不是尸体,而是尸体里的那个东西。
这个东西自己不能怎么样,却能通过缠绕骨骼关节控制尸体。
至此,蓝醉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觉得外头那些锲而不舍围住他们的粽子不大对劲了。
从她去试探粽子开始,就觉得这些粽子有点耿直过头,对于外界骚扰不管不顾。后来被粽子三面合围追老鼠似的追了一路,那时候满脑子地疲于奔命,现在回想,贯通内外城的地下甬道面积宽广,就算有异香能驱动尸僵诈尸,他们无非五六人,阳气血气再重也重不到能扩散整个甬道殿堂的地步,那些粽子怎么能那么准确地定位对他们围追堵截?甚至在他们躲到内城宅院里以后,这些玩意儿还锲而不舍地越过花坛吊桥把他们团团围住?
仔细想想,对外界的骚扰反应也好、甬道中三面合围的追赶也好、甚至包括现在的合围,都不像是没有神智的普通粽子能做出来的事,倒更像是群居性生物碰到猎物时的捕猎行为。
轰破那些尸体脑袋,尸体如普通粽子一样应声而倒又怎么说?
蓝醉木然望着尸体只露出一个角的微隆腹部,回想那些尸僵样子,没大腹便便的印象。如果尸体里真有这种蛋寄宿控制,不在肚腹,还能在哪呢?
脑袋里?
一枪过去,汁液碎骨横飞,也没人会去细看倒下的粽子脑子残渣是红白脑浆,还是装着某种不属于人的异物。
瞬间想通其中种种关节的蓝醉没觉得安心,反而又狠抽了口丹室里滚烫的热气,烫得鼻腔粘膜里一阵哆嗦。
白素荷和蒙筝受经历限制,对粽子的理解还是不如蓝醉,不过看她脸色阵红阵白,猜测也不会是有好事。
“把剩下三个鼎打开。”蓝醉这次连烧都懒得烧了,直接上鼎盖罩住那具犹自扭动不休的无头躯干。
余下三个鼎,两具尸体一只蛋。
两具尸体和前一具一样,都是男尸,胸口平坦肚腹微隆,那颗大蛋蠢蠢欲动,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一个生物群中为了繁衍生息,有公有母,蓝醉分不清公母,也没弄清它们繁殖体系的意义,只是站在七樽鼎中央,失魂落魄地发呆。
最有可能的地方还是没有夏若卿的尸体,娑婆教人究竟把她丢去了哪里?
如果真是被吞噬干净了,她要到哪里去找那枚封着君漪凰的戒指?一寸寸翻箱倒柜吗?
蓝醉可以心平气和地站在四樽火炉中央当烤鸭,蒙筝却是忍不住,在翻过两侧药柜无果后,伙同白素荷一左一右,把人强架了出去。
三人被烤得口干舌燥,身上带的那点水早就灌了个底朝天。匆匆奔到最后一条甬道尽头跳出去,毫不讲究地提起容十三水壶,轮流喝得一干二净。
容十三盘腿坐在地上,诧异地看着三只头冒蒸汽地新鲜小笼包把自己的配额饮水吧唧得一滴不剩,很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