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对面放了三四张软垫。
小烛叠好被褥,理顺衣裙,挑了最外侧的垫子坐下。
“那个……你不用休息休息?”她轻声问。
林沐濯停下笔,面目冷肃地看着她:“你喊谁那个?”
少女的十根手指顿时纠缠在一起,微微感慨道:“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以前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他的注意力似乎全放在批阅上,刚一说完复又笔锋滑动游弋于纸面。
眼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小烛心念一沉,竟凭白生出些许赌气成分,故意挑衅地问:“那我叫你白先生,你敢应吗?”
此话必然涉及他的痛脚。
林沐濯总算舍得放下手里的笔,双掌虚握成拳,置于书案两侧。
军人的背脊就像陡峰上的梁壁,宽阔、坚挺、一丝不苟。他端坐在那里,那里就自成一脉,山峦雄壮。
这么看,林沐濯与白修罗之间也不是完全找不出相似之处,至少他们两个都极度自律,也都气场十足。
“你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他板起脸的形容尤其吓人,小烛不敢再挑战,乖乖说道:“我从城里来的路上看到许多灾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他们当中肯定有一些是你和军士们从前方辛苦救下的。可是历经艰辛进了城后,灾民却只能忍饥挨饿甚至一命呼呜,那你们这般尽心尽力又有何用?”
“所以呢?”
“所以?”他怎能问出这种浅智的问题,难道是一整日不眠不休累迷糊了?小烛语气急切,“所以你应该上书朝廷,让负责的官员抓紧时间想办法救人呐!”
林沐濯不紧不慢地抻了抻压出褶的袖子,反问她:“你怎知我未曾上书?”
竟上书过了……
她怔怔地想:既然上书过,为何还无人理会?那个顺王,他如此不作为,是等着皇帝把他关进宗正寺吗?
“顺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皇上登基前一年才刚刚出生,是以对他颇为……娇宠。待顺王长大些到了读书的年岁,继任的皇后娘娘更为偏爱于他,亲自把国舅的长公子拎到皇宫里给他当伴读,二人一同成长亲密无间情同手足啊!”
开头那两句还算中规中矩,越讲到后面越阴阳怪气,但这并不妨碍小烛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你与国舅素来不睦,这一次他定是想借顺王之手挫一挫你的威风。”
然而分析明白事情始末,却并不叫人豁然开朗。这些所谓的亲王贵胄当真可恶,想斗就光明正大地斗呗,何苦拉上无辜百姓做垫背!
人命在他们这些上位者眼里真是一文不值!
林沐濯果然如她所想,很快就从这个话题跳脱出去,净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难:“你莫要一口一个你你你,义兄两个字不会叫吗?”
切,整天就知道摆臭架子!小烛不满地叨咕一声,暗暗耍狠道:再犯矫情,就把你的底细昭告天下!
此念一出,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如果他真如文渊所说倾心于她,为什么还要以义兄自居?兄妹关系岂不碍手碍脚?
细细想来,林沐濯对她种种若以亲表论才更说得通!
可那文渊本与他一体,又何苦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