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毅诧异片刻以后,垂头丧气道:“老夫都快忘了那丫头了。”
谢安没说话,暗自调整呼吸尽可能修补身体,南宫毅继续说道:“那丫头一定从没跟你提起过老夫吧?”
谢安神色微怔,露出苦笑,南宫毅也哈哈苦笑道:“小娃子,你尽管实话实说就好,老夫都这副模样了,自己也晓得自作自受,还在乎什么别的牵挂惦记吗?”
谢安微笑道:“老前辈,我与南宫也只是一般的朋友,所以她不跟我提起您也是情理之中。”
南宫毅含笑望着他,挑眉道:“真是一般朋友?”
谢安讪讪挠头道:“当然。”
南宫毅切了一声,爽朗笑道:“小娃子,你可别欺负老夫上了年纪就不懂你们这些年轻男女的情情爱爱,如果只是一般朋友,你方才会冒死救下老夫?”
谢安低头没说话,南宫毅也沉默片刻,最后悠悠说道:“老夫之前与你说过的话,七分是胡话,三分是真话,但是老夫说过这辈子与人和和气气说过的话从来不超过十句,这话是真的,而且,这十句话全都是对那丫头说的。”
谢安眨眼道:“敢问老前辈是仙儿什么人?”
“嗯,她嘛,按家族辈分得叫老夫一声大爷爷,按师徒名分的话,得叫老夫一声师父。”
谢安心里恍然震撼,原来这老前辈竟然在南宫家的地位这么高。
南宫毅说完仰起头闭上双眼像是回忆往事,“只可惜,老夫闲云野鹤惯了,对她这个女娃子的修行倒是疏忽的很,以至于后来她自己走火入魔毁了身子根骨,这件事,这件事,哎!”
老人低声喟叹道:“老夫杀人无数,从来不曾后悔,可这件事生平第一憾事!”
谢安想起当年在大山中第一次碰见南宫仙儿确实就是因为她走火入魔需要大山里吸纳了足够精气的年久妖物,谢安想到这不禁摸了摸小腹丹田的位置,当时因为他死守一条二十年五步蛇,还差点儿被南宫家的人废掉。
不过,谢安不是记仇的人,尤其是对自己自身的损伤,要不然谢安后来也不会和南宫成为好朋友,其实不是谢安不恨他们,只是他每当想起就算他有朝一日本事通天,回过头兴师问罪,除掉绣楼,好像也没多大用。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这就是规则,是人道,不管你接不接受,你必须去承担,从某一个方面上讲,这种潜移默化在人心里根深蒂固的东西远远要比修行者的神通威能可怕的多。
所以他无能为力,甚至都不想和这个世界有过多的接触,他吃了亏,受了罪,只能自己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对待别人。
他此生少有的几次出头,第一是为了生存,争夺吃的,住的,第二是为了在他心里更值得保护的可爱的人。
当然这些事情,南宫毅一定不知道,就算知道当初南宫家在大衍山差点儿毁了一个少年的气府丹田,也一定不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拼命出手救他的谢安,就是当初那个落魄孑然的少年。
谢安思绪翻涌,回首往事,全是平和的淡然。
这时冰壁上的白光到达最后一排飞剑,谢安和南宫毅都提起心神,不再闲聊,静静观望着幻境主人的神台之火流泻,如果这火真不停止的话,那他们恐怕都得交代在此地。
不过谢安其实心里是不太相信的,因为他隐隐有种感觉,这种白火似乎对他门没有什么恶意。
南宫毅却如临大敌。
谢安冷静的观望,那白火果然在到了最后一排飞剑的时候,速度陡然慢了下来,这时候两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那灵动的白火,只见那白火突然又倒卷而上,而整个冰壁的飞剑又齐齐向下倾斜!
白火如银沙一般,光芒大盛,飞剑反射之下,竟然齐齐聚集成第二条光柱,南宫毅好像想到什么,骇然道:“这是这人的剑意!”
谢安紧皱眉头,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这时聚集成光柱的白火锋芒毕露,真的仿佛一柄出鞘的神剑一般。
南宫毅蹬蹬蹬的向后退了几步,他的魂魄之躯隐隐颤抖,显然受不了这种磅礴冷冽的剑意杀伐,这也是他魂魄完整,若是不完整的阴神一类,恐怕当场就被这剑意绞的粉碎!
剑修杀力,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相传上古之时,有九幽冥怪,僵尸旱魃,这种天地至邪的恶灵之属令整座天下正道束手无策,但却正是他们一直忌惮防备的剑修力挽狂澜,一剑破万法!
此事以后,剑修风头更甚,一时间修行界剑修门派更加如雨后春笋纷纷崛起,但是每当这种时候,总会有另外的种种变故,使得剑修这一个屡建奇功的修行门类坎坷无比,风雨飘摇,从未真正辉煌的站立在历史长河之中。
说到底,人心难测的道理,就在此处。
大难之前,可以共苦,大福大机缘之前,各家又自动联合抱团抵制剑修,不能同甘,为此就算再打他个天翻地覆,也在所不辞。
由此可见,剑修的凋零,和天道无关,和人心倒是息息相关,所以练剑的人无论内心多么火热,外表往往都是一番冷淡模样,因为他们从血液根骨中就不喜欢这个被别人处处排挤的世道。
天下有史记载的四大道统,武当山,龙虎山天师府,少室山佛门净地,终南道观,除了少室山其余三派在一千年前都是以剑修作为主要杀力存在的,可是这一千年,沧海桑田,早就物是人非。
龙虎山为了赚足香火,摒弃剑修,开始了玄门力修的路子,其中虽以开天眼一大神通闻名于世,但毕竟不是剑修的神通了。
终南道观更不用说,已经彻底沦为道士之流,失去了仙家风采,世俗界算命卜卦,看手相,风水,坟地,捉妖捉鬼的道士有一大半出自终南道观,剩余一小半茅山,东北请山神等等也与此换汤不换药。
唯独武当苦苦支撑,像个傻子一样。
有人预言说,如此下去,下一个千年,就彻底没有武当的影子了。
谢安看着南宫毅的难受模样,皱眉道:“怎么样,前辈,还撑的住吗?”
南宫毅脸色铁青,大大喘了一口气道:“没事,你做你的。”
谢安屏气凝神,再次仔仔细细观望了一遍,值得注意的除了冰壁上的飞剑角度变成了向下倾斜以外,就是那道新出现的,和原先那道光柱重叠的白火柱了。
谢安沉吟片刻问道:“前辈,当年究竟是谁破了阵法,他走到哪一步了?”
南宫毅摇头道:“之前老夫说的也都是听另外一个道友说的,并未亲眼所见,他在一年以前就彻底消亡了,老夫只是听他说阵法之外还是阵法,如果无法破除外边那片湖的阵眼根源,那幻境就无穷无尽!”
谢安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南宫毅看着他又看向地下那个光斑形成的洞口,皱眉道:“小娃子,你是不是不太相信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