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良先是有些惊讶,然后也没多问,点了点头,“所以,如果埋于地下,不被人所动的话,自动会吸收山水灵气,最终完成尸变,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没有可能再行补救了,姽婳也要么再入轮回依旧延续这种破败的命格,要么就是沦为阴神。不光如此,当时那位行走僧人严词吩咐道,一定要把后院烧干净,最好是把尸体也烧了,但是,我坚持留了下来,好歹,也是你的一个念想对吧?”
何天宗沉默良久,最后时隔多年亲口叫了一声:“大哥。”
何燕良胸脯起伏,重重的哎了一声。
“对不起。”
何燕良欣慰的摇了摇头,提起了花篮,“兄弟之间,不说这个,大哥从来没想着你会记仇,你就是再是个大人物,也依然是大哥的亲兄弟。”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眼眸里全是熠熠的光辉,一起蹲了下来,把花篮里的纸钱一点一点烧干净,香烛点不着,也就搁在那,总有一天,会点着的。
做完这一切,何燕良蓦然面色苍白,但及时别过头去,佯装咳嗽,满脸通红。
何天宗则一点点的收敛了激昂悲怆的神色,冷静了下来,他立在秋风中,就像是一块黑色冰冷的岩石。
何天宗目视魏都城,突然开口道:“大哥,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何燕良也拉起了围巾,笑道:“不是说了,怕以后没机会了。”
何天宗眉头微皱,收回视线,放在他脸上,“什么意思?”
何燕良则是与他相反,他把目光从何天宗的脸上移开,放远到魏都城,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入目可见的凄凉和废墟,“如果有一天,河安城也成了这副模样,我不想你依然恨我,大哥所求不多,也很平凡,只是想没有遗憾,对你,对姽婳,对爹,对家,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能见着姽婳的魂灵,你跟她讲一句,何家,尽力了。大哥就这么点儿心结,天宗,你是大人物,可没有像大哥这些个平凡人心心念念的生活所愿,哪来的国家,哪来的大人物呢?”
何燕良说完长叹一口气,转身待走,何天宗却心神巨震,何燕良的一番话与当初李钊的话,都如同当头棒喝一般,令他脑袋瓜子嗡嗡作响,过去的岁月中,他何天宗凭着师傅,凭着麾下的无数精英,荡平了整个北方修行界,尸山血海,白骨累累,那情形比之此时此刻的魏都城,又何止是惨烈了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尽管何天宗不知道大妖的存在,也不知道当初针对老太监的计划中,后续会出现这么多变故,但是,就算整个魏都城的人都死了,他也不觉得如何惨烈。
可是现在,何天宗脑海中回荡着曾经的一幕幕惨状,心中竟然有些恻隐之意,如果一将功成万骨枯,真的那么有意义的话,那对于这枯了的万骨,又算是什么呢?
“大哥!”
何天宗猛然开口叫住了何燕良,何燕良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何天宗道:“那吴医生的两个条件,你能和我讲一讲吗?”
何燕良微微停顿,回过头来,“一个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燕良没多说什么,重新拉了拉围巾,向着远处走去。
原地,只剩下一个何天宗。
虞河滔滔,四野静谧,天地之间,只剩心声与之交响。
何燕良没明说,当初那个人,第一个要求,是借着何府庞大的水运系统和官府关系,给南方的革命党运走了一批至关重要的药品。
第二个,就是能照顾吴坤,就照顾一些。
何家照做以后,没过多久,那个人就暴露了,被抓了起来,砍了头。
又过些年,听说他的儿子,也被清廷砍了头。
那年,是清廷的彻底灭亡的一年。
何燕良走在荒野中,心中放下了包袱,脚下生风,英雄惜英雄,英雄敬英雄。
何天宗蓦然冷不丁下令:“请庄睿达来见,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暗处有人现身,喏了一声。
这人走后,何天宗想起当年一个曹运,一个庄睿达,这个他手底下最亲近的两个人,手谈过一局针锋相对的棋局。
曹运,主张以大局杀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庄睿达,主张以小见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何天宗慢慢迈着脚步,也跟在了何燕良的身后,可没见他迈几步,就紧紧跟在了何燕良的身后,像一阵风一样,轻轻把胳膊搭在了大哥的肩膀,一个平凡的肩膀。
今日之后,天下格局如何,暂且要放一放了,老太监的死,对北方袁氏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也要思考,孰重孰轻了。
起码,大姐姐的魂灵,大姐姐的家乡,应该抓紧时间去看一看了吧?
其实,这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