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在去李府的路上,忽然记起一事,用脚跺了跺地,呼唤土地的时候,却并没有回音,这事儿令老郎中心思一沉,他之前派土地盯着谢安,现在土地没有回音,只能说明,土地被李府魔窟的人发现了。
顺藤摸瓜,不光是此刻在李府伪装孙仙长的谢安会暴露无遗,他自己宝瓶宫宫主的身份,也必然会彻底显现在天魔面前。
谢安倒不是最令他担心的,除了土地以外,就凭他那点儿易容术,当时的李双喜就应该已经发现了,但也正如谢安自己说的那样,李双喜需要一个孙仙长,至于这个孙仙长是真是假,不重要,只要不是李双喜自己找来的,那孙家的人就不会起疑,他们修为太差,自然也看不出来,只要李双喜尽量隔绝他们见面,以防话语中露馅就没问题。
可关键的是他自己的身份,现在大公子已经苏醒,在没有找到剩余的三枚黄道宫主令之前,他还不想将自己的身份公诸天下。
超过半数的黄道宫主令,他想得到以抗此界天道,将来通过来时的星空古路返回周天,那其余的十一位,除了范全和他多少年来手里已经掌握的另外三个,剩下的包括已经公然反叛了的千眼、朱雀、双鱼,估计也全都是这么想的吧,要不然大公子毫不遮掩气息的现世,他们为什么不露面呢?
老郎中心中隐忧更甚,别到最后弄来弄去,自己苦心积攒了无数岁月的谋划,全部变成了他人的嫁衣。
他背着双手,低着头,边想边走,走到龙门湖的时候,他突然神色巨变,然后猛然抬头望向湖里,只见广袤的水面上停着一只血鸦,用尖长的细喙挑击水面,一圈圈细密的波纹向外荡漾,湖水深处有金色光芒冷不丁闪过。
血鸦也看见了他,一双毫无生气的眸子仔仔细细的盯了一会儿,然后便移开了目光,继续低头挑击水面,老郎中蓦然攥紧拳头,这东西,他认得。
同时,在这一刻,他也知道了,除却黄仙子利用此界天劫,当然说白了,是利用府主的神通消灭的那一天魔胎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天魔种族也降临了此界。
血鸦族。
这种在周天号称最善占卜和追踪的族类,是整个天魔一族的智囊,他们的本命物血鸦,更是有着堪比儒道圣宗的望气手段,所以,方才血鸦看见他的那一刻,老郎中的真实身份便已经无所遁形。
就如同黄希云第一眼瞧见他,便知道他是周天的宝瓶真君。
老郎中静静站立了一会儿,身影从佝偻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伟岸起来,他反倒彻底放下疑虑,既然瞒不住,也没必要瞒着了。
血鸦突然振翅,水面上惊鸿一点,迅速飞跃到桥头,老郎中的视线随着血鸦而动,最后竟然发现,在桥头处原来一直有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背影,这人手中提着一根鱼竿,身边放着一个鱼篓,就像是魏都城里的普通人家来此垂钓,一切都毫不违和,自然而然,但老郎中的眼神突然怪异起来,在看了片刻以后,猛然无比震惊的瞪大!
血鸦就停在这人的肩头,这人转过头来,轻轻抚摸了一下血鸦的羽绒,斗笠下露出一双明亮之极的眸子,笑道:“去吧,替我招呼一下客人。”
血鸦欢快而鸣,但不是奔着老郎中去的,而是直接跳跃空间,此刻这里如果有旁人的话,一定会惊讶的合不拢嘴,因为血鸦就只振翅一下,身影就蓦然消失,然后在极远处的空中再次出现,而紧接着中间的这一段空间,荡漾出和方才水面上一样的细密波纹。
这是,此界修行者,从未见过的手段,也是他们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血鸦走后,这人转过头来,笑容和煦,仿佛邻家的大男孩一般,望着老郎中道:“真君还愣着干什么,故人相逢,怎么不得喝一杯?”
老郎中这时终于看清这人的脸庞,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他。
老郎中轻轻走到这人跟前坐下,苦笑着皱眉道:“想不到这么个弹丸之地,竟然能把周天堂堂的一位天君吸引过来。”
“天君?哈哈。”年轻人嗓音清爽,笑了起来,“天君算什么,圣宗的老祖宗都来了,我还不是个屁?”
老郎中闻言愣了一愣,这回真正苦笑起来,点点头叹道:“说的也是,我一个真君更是个屁了。”
年轻人收起笑容摇摇头道:“府主的天地压制下,除了圣宗的老祖宗,咱们天君和真君有区别吗?”
“没有。”
“这不就是了。”年轻人说完伸出手指,鱼篓另一侧的的桌案上放着一个空杯,只见他手指轻轻一切,空杯从中裂开,变作两个,年轻人拿起酒壶倒满两杯酒,先拿起一杯递到老郎中身前,继续道,“既然没区别,就不要说什么真君天君了,咱们都一样,来,喝一杯?这可是这地儿有名的酒,叫什么春烧来着,我喜欢,不比周天的差。”
老郎中伸出手接住酒杯,年轻人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一碰,仰起头先干为敬。
老郎中迟疑片刻,也仰起头灌进肚子里。
春烧度数不低,入喉辛辣,但酒香浓郁,所以会喝的往往都会先用舌头一卷,含在嘴里,不着急下肚,只待酒水顺势沿着舌头两侧自然进入喉咙,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留住酒香,回味无穷。
年轻人就是这么做的,相比之下,老郎中就要显得粗糙许多了,年轻人彻底吞咽了口中酒水之后,看着他笑道:“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老郎中辣的脸色微红,归还酒杯摇头道:“以前就不会喝酒。”
年轻人目视前方,悠悠道:“当初咱们第一面见,还是在你们天府的兰星河上吧,岁月匆匆啊,光是在此界,就已经不知多少年了,终于是快熬到头了。”
老郎中沉默不语,年轻人想起往事,忽然笑了起来,转过脸问道:“对了,当年东海剑林的那个剑痴还在吗?”
老郎中皱眉道:“你是说那个别出心裁领悟岁月剑意,一坐就是三万年的魏鸾?”
“除了他还能有谁?”年轻人说起这个人啧啧嘴,眼眸更加明亮,由内而外,发自肺腑的感叹道,“兰星河上那一批次,问鼎天道的众人中,他第一个进入三十三重天的玄境,第二个进入的和他相比足足相差了一万年之久!”
老郎中道:“但可惜的是,三万年过去,他也没出来,当时以第五号位进入的你,也仅仅在一万年之后就顺利获得天君席位。”
年轻人翻了翻白眼,“喂,我是问你他现在还在没,你又来了,说好的不说什么天君真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