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摇晃着,爬了一道坡,再下坡,拐了个弯,前面豁然开朗,一个由小洋楼组成的小村落出现在眼前。
“司机,停车。”随着文英的一声呼叫,汽车停在了村口旁。
终于到了!邓老师和秀梅拖着行李跟在文英后面。到现在,他都好像做梦一般,感觉很不真实。我是来到珠海斗门了吗?是的,这里到处都是甘蔗!我为什么要来,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以什么身份来?一切都无解!感觉由一开始就有点光怪陆离,有点荒谬!想到这里,他真的有点后悔跟过来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首诗虽然描写的是外出征战的士兵故地重游的心情,现在却契合了他的心境!虽然路途并不算曲折漫长难行走,但于心理上的煎熬却是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矛盾纠结。
出门迎客的是青芸的哥哥,看到文英,笑容满面。及至看到她身后的邓老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停在半空的手势缓缓放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的神色。
邓老师有点不知所措,尴尬的笑着向他道贺。秀梅看到他们两人有点勉强的互动,如堕深谷,云遮雾罩,不明就里。
还是文英打破尴尬,对青芸哥说:“都是老家里来的人,启先就不用我介绍了,这位是他的女朋友。”
青芸哥向秀梅点头示意,招呼他们进屋里坐。
屋里已经宾朋满座,一片喧哗,大家聚在一起,吃着黄榄、红枣等零食,轻松愉快的谈天说地。有聊甘蔗长势的、有询问新郎的家庭背景的……
文英拉着秀梅向二楼跑,她们想一睹新娘的风采。
一楼的邓老师无所事事,抓了一把花生,坐在人堆里默默地吃。他想起了青芸嗑瓜子的经典动作。把瓜子竖在门牙上一咬,瓜子皮像花瓣一样片片飘落。
不知过了多久,人堆一阵骚动,有人细声说:“新郎到了。”
邓老师向门外张望,外面院子里已经停了一辆豪车,什么品牌却不清楚,他向来对车没有研究。
已有人在旁补充:“听说新郎家境很好,父母都是国企的领导。这不,开着奔驰来接新娘了。你别看这车好像没什么特别,要一百多万呢!”
“噢……这么贵!”人群又开始喧哗。
“有钱没钱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要知冷知热。”旁边一大娘说。
“应该对阿芸不错吧!不然怎么会嫁他?前几天就已经来到了,为了入乡随俗,昨晚还在酒店里住了一宿,今天过来接新娘的……”
邓老师已经听不下去,花生也不吃了,拿起茶杯像喝酒那样,一干到底。旁边的大婶着急地说:“年轻人,别那么猴急,小心烫着。”
“我能不着急吗?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最爱的人到最后成为了别人的新娘。而我还在痴痴地送她出门!老天,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最爱她的人是我,是我……”邓老师内心无力地控诉着,满脸悲慽。嘴上却说:“烫吗?我倒不觉得,刚刚好吧。”
众人都惊诧地看着他,不过很快就被新郎的到来打破了。
一进门就向屋里的人敬烟,一口翘舌普通话,笑容可掬。
邓老师这时才留意眼前的新郎,五大三粗的身材,国字脸,眉宇间带有北方人的豪气!
“唉,想不到青芸最后的归宿竟然是那么远,以后要见面就难了,真是一面永远啊!”想到这里,他又暗自庆幸今天来参加她的婚礼,最起码能见上一面!做不成新郎,也做了她的亲人,见证她的幸福时刻。他自我安慰!
他忽然醒起,自己还没去看青芸呢!
文英和秀梅兴冲冲地走进青芸的房间,还是以前那样,整齐素洁,窗台上种着万年青。
“也是一位喜种花的女子。”秀梅内心嘀咕。
身穿白色婚纱的青芸正坐在梳妆台前,表情木然地任由化妆师摆布。苗条婀娜的身姿,高挽的云鬓露出白皙颀长圆润的颈项。
“真是个美人胚子!”秀梅暗暗赞叹!
“Hi,我的大美人,恭喜你觅得好夫婿,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文英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
青芸转过身,淡淡一笑,云淡风轻的恬静却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来到了?”轻柔的语调如清风拂面般让人陶醉。
“嗯,你的大喜日子,我怎么能错过呢?”
“这位是?”青芸的目光转向秀梅。
“啊,忘了介绍,这位就是启先的女朋友,秀梅。”
文英的回答显然超出了青芸的想象,一时无语以对,愣愣地看着秀梅,良久才恢复平静,微笑着说:“欢迎……”目光却飘向门外,期待着那个人!
秀梅忙解释说:“我是文英的朋友,刚好是国庆节,没什么事,想来见识一下珠海的婚礼习俗。你今天真漂亮,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青芸淡淡的笑着,点头示意,内心却是五味杂陈,不能言语。几年了,一千多个日夜,曾经翘首以盼的恋人,很快就能见到。只是,阴差阳错,后来都成为了别人的爱人!今天是我的婚礼,新郎却不是他,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我们的爱不够坚定?让我承受这样的痛楚!世事沧桑,主角已换人,无聊且乏味的戏还要再演下去!邓启先,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命运为什么让我遇上你,而又把你从我怀抱中抢了去,这种没有奔头的日子,让我如何活下去!我的心已死,从此以后,你那个可爱的阿芸已经不存在;我的心已死,就在今天,你来看我的葬礼,是的,我的葬礼,那个青春活泼的青芸会随着婚礼的结束成为过去!好在,老天还懂怜悯我,让你来看到我的湮灭,在破灭的那一刻,见证我的美丽,我只为你盛开!想到这里,青芸转过身,雪白的双肩微微颤抖。
“小姐,你怎么啦?今天可是大喜日子,哭花脸就不漂亮哦。”化妆师在旁边着急地说。
事情转变得太快,文英和秀梅都反应不过来。旁边的一些女宾客连忙劝解说:“傻妹子,哭什么,虽然是嫁出去了,但又不是不会回来,以后想家了,我们随时都欢迎你。”又有人说:“女孩子嘛,是这样的,刚开始不适应。记得我以前出嫁的时候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时人声嘈杂,各种劝解。文英和秀梅在旁抚摸她的后背,默默陪着。
邓老师走上二楼,才到二层的楼梯口就听到了房间里的嘈杂声,循声来到门口,见里面已经围了一圈人。他站在门口,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几年了,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他却怯步了。
秀梅见到了启先,把他拉到门外。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启先着急地问。
“我也不清楚,刚才还是好好的,没说几句,就哭了。哭得还挺伤心的。唉,看来得重新化妆了!”
邓老师内心一紧,一阵抽搐。心中哀叹:“天不从人愿啊!有情人终难成眷属!”他是理解青芸为什么哭的!几年来的怨恨突然间都释然了,剩下的就是绵绵不尽的心痛,就像有人拿小刀,一刀一刀的刻下了青芸的名字在他的心上,每一刀都是那么清晰,锥心的痛,冷汗直冒。
“启先,你怎么啦,手怎么这么冻!”秀梅问道。
“没,没什么……”他向房里张望,说:“你去看看青芸吧,安慰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