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晚会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三点一线的学习生活日复一日,不同的是天气越来越冷。穿着厚厚的冬衣,臃肿且笨拙。
少华最近喜欢上了看夕阳,在放学后,凭窗而立,痴痴地看那橘黄色的球体慢慢从后山坠下,把整个校园染成了金色。在冬日的傍晚,暧色调的余晖像一圈厚厚的绒毛,没有了夏日的锋芒,给人厚实舒适的温暖感。
校园里,外宿生正沐在落日的余晖中,匆忙地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少华经常能看到向岚推着自行车出校门的背影。虽然穿上了漂亮的羽绒服,也掩盖不了她婀娜的身姿。目光追随着她,直到混进回家大军中,消失在视野之外。
这段时间,邓老师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校运会和文艺晚会的成绩都不错,班委会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轨,运作顺畅,给自己分担了很多工作。向岚的工作能力得到了大家的肯定,连高一(8)
班的班主任蓝亦晴都羡慕能找到这么能干的帮手,在级室里经常提起。
前两天茵茵打电话回来,温柏励老板订的那批货回到了,让他周末的时候到广州去提货。一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秀梅,邓老师就心情激动,趁星期三下午没课,跑了一趟温老板办公室。
温柏励老板很热情,说话也直接了很多。立刻打电话给车队,联系了一台货车,周六下午就去广州。把一切安排妥当后,温柏励请邓老师到街上的快餐店吃扣肉饭。席间温老板兴致很高,还要了一瓶九江双蒸,边吃边喝。邓老师想到晚上还要上自修,只是意思一下,陪着温老板聊天。
吃完饭,回到学校,学生们正在上晚读。邓老师急急脚赶回级室,一进门,同事们便问他去哪喝酒了,满身酒气。想不到只是粘一下,并没有大喝,酒气也会这么重。看来喝酒和吸烟一样,在没喝酒的人眼里,都很容易被发现。以后还是少喝为妙。
邓老师只是在走廊巡了一下,便回宿舍洗澡。他并不想让学生们知道自己喝了酒。对于老师的形象,他还是很注重的。
星期六跟车去广州,带点什么给秀梅呢?他边洗澡边琢磨着。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能带些什么,在广州这种大都市,什么没有得买呢?但内心又有很强烈的愿望,希望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毕竟很久没见她了,心里想得慌。
以前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没有期待,反而能耐得住。现在知道星期六晚上就能见到心中的爱人,心情澎湃的邓老师忍不住边洗澡边哼起歌来。已经很久没唱歌了,读书的时候也是妥妥的文艺青年。只是后来经历了太多的世事变幻,人也慢慢地沉闷起来。好在热爱运动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经过冷静思考,邓老师决定什么也不带。到广州后,做顿饭给她吃就是最好的礼物。一个女孩,在他乡工作,最缺的是家的温馨。连带也请茵茵一块吃饭吧,毕竟生意能做成,她功不可没。请茵茵到家里吃饭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感谢她的帮忙;二是想和茵茵的交往都不避秀梅,让她安心,也是对茵茵表明态度,让她死心,不要再等了。
从广州回来,邓老师的思想经历过一次激烈的斗争。世事有时真是光怪陆离,一个国庆假期,竟然让他三个女孩全见了。造物弄人啊!令邓老师一直难以释怀的是,上天好像总是和他开玩笑,既然让他们相遇,为何又总是一步之遥,却又永远够不着,这么近又那么远!让他兜兜转转,心如刀割。
不是没有想,只是有时不敢去想,感情的事真是太折磨人了。它不像数学,有公式可套,能理性分析。感情的东西如果能说得清楚,那就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感情,更多的是非理性的难以抑制的感觉。但,最终还是要作个了断。综合考虑,还是秀梅更合适。不能说茵茵不好,她依然是他内心的一块肉,只是两人的家庭背景,社会地位相差太悬殊,不该再抱有太多幻想。不好意思,茵茵,我只能错过你了。邓老师悲慽地在心中默念着。
时间很快就到了星期六,上午上完课,下午就是学生自习时间。邓老师在饭堂吃完饭便急匆匆赶到约好的会合地点等。公路上,车流如织,近几年都以看得见的速度增长,偶然还能看到小轿车的身影。改革开放的成果正逐渐显现,人们的生活水平芝麻开花节节高,社会进入快速发展的快车道。
车还没到,邓老师着急地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15分钟,站在公路边,北风凛冽,人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第一次进省城做生意,邓老师穿得很隆重,西装革履,像赴一场盛会。可是他低估了北风的威力,西装未免显得有些单薄,脚已经冻得有些麻痹。
又过了一刻钟,温柏励老板请的大货车才姗姗来迟,停在路边。邓老师兴奋也爬上高高的驾驶室,原来温老板也在,司机就是去接温老板而迟到了。第一次坐大货车,高高的驾使室让邓老师感觉被架在半空,仿佛从路旁的绿化树顶飞过一样,很不踏实。
“等了很久吧?”温柏励笑着问。
“还行。”邓老师笑了笑,迟疑了一下,问道:“温总你怎么也跟车来了?”
“本来想让司机和你去就行了。他也是我们商场的老伙计了,信得过。后来又想趁此机会去荡下大圩,所以也就跟车来了。”温总伸了一下腰,换个更舒服的坐姿。
汽车经过开发区的振兴路,两边已建起了成片的居民楼,成街成巷的蔚为壮观。一些企业单位也把办公楼建到了开发区里,高大宏伟的主体,外墙贴着色彩艳丽的瓷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和老城区相比,开发区到处都彰显出朝气蓬勃的气象,城市规划也更现代,更新潮。
“开发区发展真快,一段时间没来,建了这么多高楼。”邓老师啧啧感叹。
“现在大家都在提昌深圳速度,过去建一栋楼差不多要一年,现在有机械,几个月就把主体建好。”温老板感叹时代变了,***同志提昌的解放生产力真正产生了作用。
邓老师不言语,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开发区。工地风很大,时不时卷起碎屑在空中打转。严寒中,泥水师傅依然身穿单衣在施工。他想到了一个更大的工地——深圳。此时哥哥也在忙着帮别人装修房子吧。嫂子应该快生了,各种开销都会增加,想必哥哥是更加卖力地做工赚钱了。说来惭愧,自己工作快两年了,真正帮补家用少之又少,做完这笔生意,过年就买张电热毯给小侄子。天冷,想到的东西都是带温暖的。
出了市区,司机就开始加速。国道扩建已经完成,双向六车道的水泥路面,开起来确实舒畅。
温柏励老板松了松皮带,身子向后躺,作好睡觉的准备。经常坐车出外,已经养成一个习惯,上车就睡觉,下车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老板。每一位风光无两的成功人士,都是背后逼仄人生撑起的门面。邓老师忽然明白,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每一分钱的获得都是浸泡着汗水。
驾驶室很安静,只剩发动机的低鸣。邓老师心情激动,还没有睡意,照这样的车速,到广州还没天黑吧。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秀梅,他的心就像融进了蜜中,甜丝丝的,一点点,一点点的甜到味蕾上,齿颊留香。难道这就是爱情的甜蜜?
下午5点多钟,汽车就进了广州城。已经和茵茵约好,车一到就装货。仿佛是调好闹钟一样,车一进城,温柏励老板就醒了。先正了正坐姿,重新系好皮带,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前的街道。
“温老板,你真是比闹钟还准时啊,车一进城你就醒。”邓老师打趣说。
“他呀,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只要我车速一变,他就知道要进城了。人就变得特别精神。”司机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笑嘻嘻地说。
温柏励拍了拍额头,笑着说“我睡眠轻,没办法。”顿了顿,看着邓老师说:“以前在外打工,躺下就能睡着,做生意后,睡眠就轻了。”
邓老师点点头,开始理解温老板精明的背后,原来也有很多迫不得已。禁不住的,心生惺惺相惜之情。他的人生信条是交朋友比做生意重要,现在他更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和温老板交往。做个有人情味的生意人,或许比赚更多的钱要快乐得多。
到了茵茵公司总部大楼外,邓老师先下车,司机和温老板去找地方停车。趁他们停车的空当,邓老师一路小跑上楼找茵茵。
在办公室门口,邓老师停了下来,用手理了理头发。毕竟是省城的国企单位,形象不能太随意了。准备停当,才轻轻敲响办公室门。等了一阵也没人开门,才醒起,今天是周六,茵茵没有上班。走到一楼门卫室,向门卫借电话打茵茵的BP机,很快茵茵就回电话,告诉他,一会就过到。
邓老师出到公司门口等温柏励老板,两人停好车,正从远处走过来。
“怎么样,和你朋友联系上了吗?”温老板一到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多年的商海浮沉,已经养成凡事都往坏处想的习惯。
“联系上了,正赶过来。”
三人随即坐在门口前的台阶上,看大街上车来车往。冬天,天黑得早,6点刚过,天色就开始暗下来,如果不是着装还算得体,没人怀疑他们是从农村出来揽工的农民工。
一台的士在路边停了下来,吸引了邓老师他们的目光。未几,从车上下来一女孩,正是茵茵。邓老师开心的走过去,笑着说:“你终于来了。等人的滋味真不好受。”
“等急了吧,想不到周六都塞车,不好意思了。”说完,站在原地,轻摆身体,莞尔一笑。茵茵今晚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搭配合体的牛仔裤,雍容喜庆地看着他。有的女孩,就像八月的柿子,喜庆温暖,茵茵就是这样的女孩,和她相处,很容易忘记岁月的风霜。
邓老师并没有气恼,反而嘻嘻笑。见到茵茵就已经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温老板在后面大感意外,一直以来只知邓老师有朋友在贸易公司,有门路拿到便宜的进口货。在他的想象中,应该就是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人,想不到却是一个妙龄女孩,小小年纪,就手眼通天,了不起啊。他当然不知道,公司老总就是茵茵母亲的学生,再说这也是正常买卖,只是价格实惠点而已。
习惯性的,茵茵上前就挽住邓老师的臂弯,一副很亲昵的样子。邓老师心中一颤,身体僵了一下,思想激烈地斗争着。心里想着要劝她把目光放远点,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光阴,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茵茵正在兴头上,他实在不忍心扫她的兴!只能自我安慰,我们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亲昵点也算正常。
站在后面的温老板又一次惊掉了下巴。想不到,平时不显山露水的邓老师竟有一个在省城国企上班的女朋友。这超出了他个人的生活经验。现在社会虽然不再分阶级,但门当户对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温老板不由得对邓老师高看了几分。
相互间介绍认识后,茵茵便带他们开车到仓库装车。吩咐仓库管理员做好台帐,再通知公司的财务会计到现场来确认,等装完车开票。把一切安排妥当后,茵茵笑着对他们说:“你们都还没有吃饭吧?今晚吃海鲜怎么样?”
温老板急忙说:“不必那么客气,等装完车,我们自己再去吃也不迟。”出门在外,吃饭经常不准点,已经成为温老板的习惯。
“温老板客气了,启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还是先去吃饭吧。”茵茵很诚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