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门前,马还没站稳,齐孤鸿便已经翻身跳了下来,他越过齐家的数道跨院,一路上有不少人试图上前拦下他问个究竟,但所有人一看到齐孤鸿的表情时,便不敢上前,他们知道这不是合适的时机,他们知道齐孤鸿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金玢住的院子离齐孤鸿的住处较远,以前是旁系居住的院落,房间不算大,装潢也不奢华,按理来说主动挑选这种房间实在不是金玢的风格,但齐孤鸿知道她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
她是在躲,齐孤鸿是在那时候意识到其实金玢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没心没肺,她选的,是离齐以的院落最远的地方,原来她也有与齐以有关的回忆,原来那些回忆也让她不敢触碰。
齐孤鸿来到院子里的时候,正赶上水絮从房里出来,齐家上上下下虽然住了不少人,但都是各家门徒,女人没几个,来往于每个院落帮忙处理内宅事物的更只有水絮一个,说来也奇怪,金玢那等高傲的人偏偏很喜欢水絮,拿她当做体己人,性格刁钻古怪如她,就只有对水絮的时候颇为和颜悦色。
然而齐孤鸿来到门口时,却正赶上水絮端着水盆匆匆忙忙从房里出来,齐孤鸿从她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能看到水絮的手好像刚被烫到,泛了一片红,而在她身后的房里仍能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字眼粘在一起,听不清到底在骂什么。
“怎么了?”齐孤鸿的脚步终于停顿下来,顿时觉得有些恼怒,拉着水絮问道:“她难为你?”
“不是,”水絮摇头,向金玢的房间回望一眼,几扇窗户都死死关着,水絮看不到金玢,目光里却满是怜悯,“她不太舒服……”犹豫一下后,水絮又追了一句道:“你还是别进去了。”
齐孤鸿没作答,脚步却是一刻不停地往里面走去,人刚进中堂,齐孤鸿便踩到了一地碎瓷片渣儿,地上还有几片黑乎乎的东西,齐孤鸿捡起来一看,才发现那是浸满血迹的纱布,血早已变成黑色,整片纱布都硬邦邦的,齐孤鸿翻过来一看,发现上面竟然还粘着一片干皮……
齐孤鸿心头的怒气一下消了不少,眉头紧皱之间,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是替金玢觉得疼。
通往卧房的珠帘垂着,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阴暗之中,齐孤鸿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却能听到金玢的咒骂声,这次她的声音清晰了不少,齐孤鸿听到金玢在怒骂:“滚!都给我滚!老娘活了几百年,还轮不到你们看我的笑话!”
“谁会看你的笑话,”齐孤鸿摇头叹了一声,他想到水絮的胳膊上搭着的毛巾还是干的,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帮金玢擦洗就被骂了出去,他折返出来接过水絮手中的面盆,摆摆手让她离开后这才转身回到房里,一边掀开珠帘,一边道:“你这个人,真是的……”
齐孤鸿觉得人很奇怪,活着的世界其实很简单,可脑袋里面幻想出来的世界却无比复杂,越是自卑的人就越觉得满世界的人都瞧不起自己,哪怕别人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也觉得肯定是在嘲讽自己,齐孤鸿一直觉得这种人很可怜,世界给他的恶意只有一成,他却能幻想出十成恶意,而金玢这种人,则更是典范中的典范,明明没人想笑话她,她却用幻想给自己平添出许多痛苦。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人喜欢笑话……”
齐孤鸿说到这儿的时候,人也已经到了金玢床头,在这几步路的过程中,齐孤鸿听到金玢不停在咒骂着,只是懒得放在心里,甚至懒得听到耳朵里,只是在思量着该用什么话来安抚金玢这臭脾气,然而等齐孤鸿看到金玢的瞬间,他手中的铜盆都险些摔在地上,那些没能说完的话也无法再说出口……
没有任何语言能用来安慰床上的金玢,齐孤鸿差点儿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他甚至找不出来任何语言能形容这种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