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操掩乐声之技法皆由教授、习练而来,而演乐之人的情感体悟、心神境界却是不可他授,非由自身之大经历而不可得,是以往日求乐过后,多是为了礼敬,又是事由己出,当了人面说些世套话,心下却并不如何惬意。
走到南面崖边下望,瞧准了一段峰势,轻轻纵出崖外,身子直立着迅疾下落,瞬息之间堕了数十丈,拔出水龙剑,反手插入峭壁,身子一顿,悬在空处。接着又向下望了一段峰势,左手后推,拍上峰壁,水龙剑抽出,身子仍旧下落,适时又再插剑入壁,将身顿住。如此施为百十次,已然下至峰脚。
在峰上听那笛音似从西边飘来,往西奔走一阵儿,果听得笛声愈加真切,曲调慢慢浮现。奔进前面一片密林,曲调之全貌已能环萦耳际,心底不由得一颤,只因这曲境中竟似透着脱世境界,那便是自己多年来始终求而不得的天琼之曲。曲意霎时间溶彻全身,直令难以呼吸。
鼻内一酸,强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将体内真气尽数震起,狂奔而前,片刻来到一处断崖,脑中一昏,怔在当场,口中痴语道:“仙子……”原来崖对岸比此岸高出数丈,那边崖岸上却有六个淡淡的绿衣云袖的女子身影正围走在一个白衣女子身周飘飘起舞,白衣女子口边横了一枝白玉绿纹的长笛,曲声便是自她口中吹出,而那轮散发着亮黄之光的月盘,便斜挂在七个女子身后。
风卷云痴痴地望着对岸,眼前仿佛现出了那白衣女子仰观天日,就要登云而去、羽化飞升的景象,忍不住口中喃喃道:“别走……别走……”
便在这时,白衣女子身周的六个绿衣云袖的女子身影竟是平空消散,风卷云微吃一惊,心道:“难道是幻术?不是!这曲乐中处处透着独世、超然之意,怎会生出惑人的幻象了?若说不是幻想,那些绿衣女子又如何能够忽地化灭了去?”
正自不解,那曲调渐变,却是缓缓生出了阵阵清冷之意,风卷云眼前好似看见了一条宽阔涌动的星河,而那白衣女子正自河岸边处闲步,九天之上风寒如冰,吹得她身上衣衫与头上三尺乌发烈烈飞舞,这境象竟是显出了一番凄绝、寂寞之意。
突地,这凄寂之情穿透了心胸,自己的生命也似已被穿透,便在这时,白衣女子的目光幽幽转了过来,与他隔岸相望。
风卷云只觉白衣女子的面容极美,绝非人间所有,但又一时瞧得不甚明白,只因她周身的月光竟似忽如一团雨雾般飘荡笼绕,阻断了自己的目力。而白衣女子的目光缓缓投至,与风卷云双目一接,似收了一收,乐声并未止歇,只是此时曲调又自一转,却是生出了漠漠混茫之意。
风卷云眼前现出了一片广阔之地,其上坐落了千重院宇,白衣女子置身一围小园之中,对月吹笛,这广阔境界中,就再无他人。
风卷云缓缓拔出水龙剑,伸出食指,往剑身上轻轻一弹,“铮”的一响悠悠飘出,白衣女子所立小园中的一株冷树上,慢慢发出了几点新芽。隔了少顷,风卷云听曲声并未有甚变化,又再深指一弹,这次却是稍稍加了几分力,那株冷树上便多了数根枝杈发出小芽。再隔少顷,复又伸指弹剑,如此这般,弹剑声与吹笛声愈加相融,那株冷树上绿芽满布,渐渐放了一树繁花,小园四周的围墙亦随之消退。
白衣女子周身的光雾转淡,曲调又自一变,竟然生出了一股阴森之意,风卷云却由一根食指弹剑换作了食、中二指弹剑,同时眼前所见那广阔之地上的千重院宇蓦地自中开裂,如海浪一般向两侧翻涌,堆筑成了一线万仞高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