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一定是会流泪,如同见到阮母的那一刻般,可她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而是发自心底的笑了出来回应阮父的关切眼神。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来自一位父亲的关爱,哪怕只是这样平凡的一眼长视。
“您终于醒了,爹……”她柔着嗓音倾身将阮父扶起,又从一旁的矮几上端了润喉的温水送到他干涸的唇边。
在阮绵绵心中想过很多次,如果她的父亲出现,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刚刚阮父的那一句“你在啊”是如此亲昵,似乎在平常不过,但她却等了漫长的一辈子……
阮父喝了一口水,却不知为何剧烈地咳了起来,阮绵绵忙递上丝帕为父亲捂上,阮父将粗糙而苍老的手掌附在她的手背上,这样一个父女间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她却心中一顿。
“绵儿,你长大了,爹好像昏睡了很久似的,没想到还能再睁开眼看见你。”阮父拉下她捂着丝帕的手,清着嗓音对她说道。
阮绵绵捏紧了手掌的丝帕,似乎害怕阮父发现什么似的,回答道:“爹,您是睡了好久,我……和娘都好想您……”
“绵儿,爹没有睡着,只是醒不来,你们在我身边的每日,我都知道……傻孩子,你和你娘前两日说的话,我都知道,我也都明白。”他握着阮绵绵的手,阮绵绵有些抗拒的想要抽回,而他却试着力气打开她攥紧的手心,『露』出了那块刚才咳嗽时捂在嘴边的白『色』丝帕,上面晕染开了一滩暗红『色』的血渍。
“绵儿,爹懂……”他伸手将那丝帕丢进了床边的那个燃着的炭盆里,浑浊的眼中渐渐『露』出看淡生死的清明,“我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绵儿……你为了阮家已经做了很多,爹从来没想到,最后阮家会落到这个田地,若不是你,爹可能都熬不到今天……”
“爹……我……”阮绵绵正欲开口,却被阮父打断了。
“让爹说完,绵儿,爹难得有机会可以和你说些心底话,如今想说了,才知道时间不等人,以前只想着女儿大了迟早得嫁出去,没有像对你大哥那样去关心你,平日陪你的时间也很少,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起,你似乎一晃就已长这么大了。”阮父眼里流『露』着慈爱和愧疚,字字恳切的说着,他好像看见眼前的阮绵绵还是曾经那个在他膝边欢快奔跑的小女儿模样。
“爹……女儿从来不怨这些……”她由衷地说道,若是不是这幅身子的缘由,她甚至连爹都不会有,又何来的怨。
阮父望了一眼门口的布帘,继续说道,“绵儿,这个家你当的很好,甚至比大哥都好,爹……很放心……只是,爹打心里的心疼你……你啊……从小就乖巧,不让爹娘『操』心,爹本该给你寻家好姻缘,结果是爹不济把这祖上的基业都败光了……也没能给你们留下点什么……”
“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阮记给您拿回来,也一定会让您和娘重新回到曾经的阮府居住,所以爹您一定要陪在我们身边,久一些才好……”她眼中浮起浅浅水汽,眼眶泛红,却声『色』坚定的对着阮父说着,像是她对父亲许下的一个承诺。
“绵儿,快别哭,打小爹就不爱看你流泪,你也乖,从来不在我面前哭,这长大了反而是爱哭了。你哭起来的模样,真像你娘。”他抬起那只颤巍巍的手,给阮绵绵擦掉了那原本挂在眼角的泪水。
“唉,等你娘来了看着我醒了,肯定也要哭个不停,我又该得哄她别哭了……”阮父故作轻松的扯了一个想让她宽心的笑容,但在阮绵绵眼里,他的这笑却比不笑更让自己揪心。
阮父话音刚落,就见门口一道人影晃过。
“你们父女俩这是躲在房里说我什么坏话嘛?”这时阮母掀了门口的布帘进来,她微垂得眼中也噙着泪水,一幅芳华已去佳人不失美的面容,她也笑着,却灿如春华,暖暖的沐风一般。
“娘,你快瞧,爹醒了……”这也是阮绵绵第一次亲眼瞧到阮母这样喜气的装扮,便连忙上前挽着她,手臂却紧了一紧,似乎在给阮母鼓气。
“我知道,我知道,刚才我就听见你俩在屋里说悄悄话了……”她轻了点一下阮绵绵的鼻尖,满脸的宠溺,转而又含笑地对着阮父道:“老爷,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阮绵绵窝在她的肩头,看着一家三口握紧着的手,原来有爹娘是这般滋味,只是不知大哥身在何方,若是此刻也在,也许爹娘会更欢喜些吧,她在心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