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渔城内雷劈不死,虽不是异人,但却和异人有千丝万缕关系。
今日更是让读书人上城头,以薛去冗的碧血饲城,将观渔老兵的杀伐之念彻底激荡起来,这才有一兵当十的奇迹。
可以说,这一场今后很可能无法复盘的战事,白马持枪的君子旗是个不可或缺的条件。
但最重要的,还是薛去冗之死。
薛去冗本来可以不死,但他先拒绝了女帝旨意留在观渔城,又在最后的决战里上城墙慷慨赴死,这前后映照下,是激壮人心的天下大义。
大义荡人心,足以留青史。
读书人的碧血对沙场老兵的激励,远非言语可以形容。
李汝鱼这一招违背常理,极度的冷血无情里却透着对俗世的清澈认知,赵飒自己都不敢相信,会有守将如此行事。
此计何异自杀?
在不会死的情况下,让一位读书人慷慨赴死。
纵然过得了一时,可今后还有谁敢和他一起共事,今后有将遭受多少骂名和唾弃?
得失之间,孰重孰轻?
这是一招有今日无将来的自杀之招。
安梨花笑了,“其实银枪白马的年轻人和李汝鱼汇合之后,欲冲右翼时,女儿本可以让右翼收缩并归中路,同时归拢左翼殿后,摆一字长蛇阵,他们便只能等死。”
安梨花真的败了么?
说话的女子,用手捋了捋鬓发。
沾着留人河河水的手指湿润了青丝鬓发,倏然显出女儿忸怩。
赵飒怔住。
安梨花依然在笑,眸子望南方,“父亲,你不觉得银枪白马人,很像一个史书上的某个人吗?”
赵飒动容,看向安梨花,两人同时脱口而出:“陈庆之?!”
如果是他就难怪了。
也就这位不出世的兵家天才,敢用四五百溃兵冲击数千北蛮精锐,当年这位白袍神将,可是帅七千白袍军取城三十二座而攻克洛阳的绝世天骄。
更是留下了“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的神话传说。
若非白袍陈庆之,谁能轻胜大唐樊梨花?
那得大唐李靖那般天骄。
赵飒看见安梨花鬓发间隐隐的忸怩,忽然明白媳妇儿昨夜为何大败了。
在她未嫁入薛家之前,这位女中豪杰便分外崇拜白马陈庆之,对这位前人仰慕至极,婚后儿子甚至为此吃醋,还差点闹出休妻之事。
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若是真有那一日,为父不反对,你顺心意便好。”
安梨花忽然间就脸红了。
这一刻,安梨花只是个芳华少女,不再是草原叱咤风云的北蛮女将军。
赵飒抬头,回望北方,“也许明后日,枢密院狄相公大概就会和那位草原之主谈判,其后不出所料,大凉大概会施舍些钱银,北蛮大军喜滋滋的回草原,这一场战事就这么云淡风轻落幕。”
言辞间,对北蛮多有不屑。
不论是大凉赵飒,还是大唐薛仁贵,对北蛮都透着蔑视。
大凉若无女帝,岳家王爷若无野望,我赵飒和枢相公联手,大凉雄师开春出兵,秋收便可杀至北蛮上京痛饮青稞酒。
然造化弄人,顺宗陛下偏生让那妇人章了国。
高宗陛下又偏生给大凉留下了一个世袭罔替的一字并肩王,大凉就此被束缚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
岳家王爷一日尚存,大凉赵室就永远不会真正的北伐。
北伐,必然绕不开岳家王爷,他若是挥师攻下北蛮,尽得草原战马,再以大凉北方、燕云十六州和草原为图,完全可以调转兵马,彻底灭凉而帝。
安梨花轻笑,很贴心的道:“父亲不用担忧北方寒冷,陛下对您极为看重,无论发生什么事,女儿甚至女儿背后的安家,都是您最忠实的支持者。”
赵飒笑了笑,不置可否,“你我皆异人,北蛮虽无北镇抚司,但你们那位陛下,对异人的忌惮一点不输临安那个妇人,今后在人前还是忌惮着些。”
安梨花轻轻嗯了声。
赵飒转身,“走吧,该去北方了。”
白衣飘飘的大凉叛王,身影落寞的走入重重军营里。
安梨花望着父亲背影,轻声喃语了一句。
昨夜故意兵败,一者是因为白马银枪人,二者,是知悉父亲的心里,依然还惦记着大凉,大凉不是大唐,却是他出生的地方。
父亲,大唐真的不在这里,您这是何苦呢?
这一日,大凉白虎将要真正蛰伏于北蛮草原之上,伺机而动意图重回大凉。
大凉已无坤王。
但有白虎赵飒。
赵飒的心中,是意图等待太子赵愭登基之后,为大凉统一整个天下的大唐薛仁贵,因为他也想去看看,在世界的尽头,何处是大唐。
大唐薛仁贵,心怀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