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魔影半金身。
随着郭解一念由佛入魔,大凉天下无数禅寺,再生异象,钟声骤停,梵唱无声,木鱼破裂,更有大殿无数佛像悄然自动。
或背身,或低首。
不看人间。
皆以佛像金身生魔为耻!
莲塘之畔,已经杀红了眼的燕人和英布两人,也默契的停了片刻,看着那尊巨大的半魔半佛虚影,震撼得无以复加。
旋即再战。
持蛇矛的燕人张翼德,持长枪纯净苍穹的英布,杀了个旗鼓相当,一时之间难以分出高下——分高下之时便是定生死。
纵然体内有人间君王,纵然此刻即将踏入人间谪剑仙,在半佛半魔的压迫下,李汝鱼也感受到难以承受之重。
此刻郭解,已是人间谪仙!
君王之剑依然在寸进。
但真的还能继续不可破不可阻?
郭解怒睁双眼,凶性漾起之后快意无比,一声大笑,“今日我郭解,便以手中剑告知天下人,世人可惧怕、怕我、憎我、恨我、敬我,唯独不可辱我!”
双手虚握,如抱长剑,猛然一剑斩落。
背后半魔金身,佛手与鬼手亦合抱,便有金光滋生,亦有魔气缭绕,交融在一起,形成一柄金黑两色长剑,顺势斩落,光华迸射。
一柄数十米的长剑从天斩落,何等壮观。
整个长街,都在剑影之下。
无所不斩!
无所不破!
这一剑,是真正的谪仙之剑,魔佛之剑!
李汝鱼心中苦笑一声,心有所动,那道用心递出的君王之剑,便悄然抬首,如龙抬头,无所畏惧的迎向魔佛之剑。
大音希声。
一刹之间,天地之间再无丝毫声响。
只有流光四散。
当流光散尽,大风静止后,长街之上,一切景象再落入人眼:君王之剑已然迸散,魔佛之剑亦不复存在。
李汝鱼一手负身后,一手并剑指,斜点身前。
在李汝鱼身后,一条巨大的剑痕直指长街之末,犹有焰火在地上燃烧,触目惊心。
郭解背负半魔金身,双手虚握,本无长剑的手中,显出一道剑身,劈落在李汝鱼指尖之上。
两人衣衫皆鼓胀如蓬。
一时间不分胜负。
但李汝鱼的脚下,青石板开始出现丝微裂缝,显然郭解的半魔金身,尚在李汝鱼之上。
高之不多。
但足矣。
生死胜败,其实只需要一点优势便可。
圣人庙前,范姓庙祝有些吃惊有些意外,叹道:“半佛半魔,人间谪仙,这大凉天下啊,终究是要被带着走向不可未知的方向。”
苏苏撩了撩鬓发,看着那少年负手身姿,忍不住啐道:“这么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帅,真是个少年心性。”
范姓庙祝无语。
你不是喜欢的紧,眼里的小星星都快跑出来了。
而且,这也不是李汝鱼故意。
是他体内的人间君王……既为君王,当然得有君王之姿,要不然成何体统,只怕李汝鱼就算是死,也会保持着绝对潇洒的姿态。
苏苏略有担心,咳嗽一声,一脸认真,“有人让带句话给你。”
范姓庙祝一脸头疼,“不听。”
苏苏冷笑一声,“我只负责传话,你愿不愿意听,愿不愿意做那我可管不了。”
范姓庙祝哦了一声,“那你说说。”
苏苏于是轻声说道:“那个人说——”顿了一下,揣足了气势,这才学着那人的架势道:“范文正,你若是不出手,让那少年死在了圣人庙、观云山余荫之下,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庙,烧了你的老松!”
拿捏足了气势,可那天生妩媚的风姿却让这番装腔作势显得很违和。
鹦鹉学舌无异。
妖娆王妃,终究没有千古女帝的风采。
仅此。
若是论风情美貌,王妃苏苏如妖精妩媚,大凉女帝熟妇、少女皆在一身,两朵人间双姝,晚溪不长成,谁与媲美?
无人!
红衣宋词虽有邻家妹妹的青葱,但无此等风情。
捧心西子不能,当然,我见犹怜的娇嫩风姿,苏苏和女帝亦不能与之媲美。
任红婵么,美得很中庸。
当然,毛秋晴的大凉天下第一风光,亦是无人可及。
所以才有世间女子多妖娆,乱花入各眼。
倒是谢家晚溪那个女冠师父,别有一番风情,真要放飞自我,只怕也是个不输王妃苏苏和大凉女帝的人间尤物。
然而那是道家仙人,金玉血肉之身,不沾人间尘埃。
只不过范姓庙祝对这些并不关心,哪怕苏苏再妩媚,在范姓庙祝眼里,也是一堆红颜枯骨,闻言只是落寞的笑了声,“还好还好,我不是范文正。”
苏苏哦了一声,“不是么?”
范姓庙祝反问,“范文正死了近百年,又怎么可能活在世上。”
苏苏意味深长的说那可不一定,李汝鱼家的夫子西去之后,将李家婉约送到蜀中蜀后主行宫里,那行宫里有个花蕊夫人,你说是异人花蕊夫人呢还是当年大燕太祖定国之后的那个花蕊夫人?
范姓庙祝讶然,旋即无奈苦笑,“是她告诉你的吧。”
终究是千古奇女子,还有什么事情能逃过她那双眼睛,欺君?
难!
苏苏点头,“这些事当然只有她知道。”
范姓庙祝长叹一口气,“罢了。”
天下大乱不可避免,范文正在世亦如此,愿乱世早歇……平定乱世,终究还是得看临安那个千古奇女子。
那就抛弃赵室正统之见,助她一次又何妨。
范姓庙祝转身,又停下,回首看了一眼苏苏,轻声说道:“当年你们五人,我最看好岳平川,中正之风,一如其名一马平川,有我读书人的风骨,亦有王者之气,只不曾想却是最落寞之人。”
苏苏眼神有些发红。
“至于你么……自私唯心,祸国妖孽耳。”
苏苏翻了个白眼。
“顺宗其人,其实最为中庸,承上启下之才。”
苏苏撇了撇嘴。
“女帝,是我最不看好的人,不曾想却让我这个读书人自扇颜面,倒也是个讽刺……”范姓庙祝叹了口气:“读书人啊,终究是有些迂腐的。”
提起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女人,苏苏的神情便很茫然。
最后忍不住问道:“他呢?”
范姓庙祝愣了下,沉默了许久,喟然一声长叹,走入圣人庙里,这才有声音传来:“今日天下三分,不正是他的手笔么……”
苏苏震惊莫名,“他是他?”
范姓庙祝没有再说话,殿内,清光闪耀,一闪而逝,直入远空……
苏苏看着清光,黯然。
回首看殿内,范姓庙祝捧书而坐圣人雕像下,定如老松。
旋即目光落在聂隐娘身上,轻声笑了一声,“倒不知道你做了何事,会让这位读书人青睐,以圣人之力肉你白骨。”
苏苏并不知,先前观云山,聂隐娘曾在英布面前瞒下那颗老松可余荫异人的真相。
此为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