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徐骁送过关于征兵的花名册来,李汝鱼当时忙着和人沟通城防诸事,没有细看,此刻看着那一片黑压压的新兵,有些诧然,“五百?”
徐骁乐了,“六百。”
李汝鱼拍了拍徐骁肩膀,有些感触,忽然觉得这货若是不买官,没准在战场中也能凭军功平步青云,至于是骡子是马,接下来的昌州守城,大概就能一清二楚。
巡了一遍军营,没发现什么异常。
正准备回州衙,却见夏侯迟和花小刀急匆匆跑来,又压低声音,“看见赵阔了没?”
李汝鱼心中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夏侯迟不无担忧,“从下午时分,赵阔就消失不见了,连带他最心腹的两个部将,也全都不见了踪影,鬼知道是不是干什么通敌的勾当去了。”
李汝鱼蹙眉,“不至于罢?”
赵阔再不堪,也是大凉赵室子弟,昌州破城对他有什么好处。
花小刀摇头,“不好说,总感觉赵阔这人隐藏得很深,按说,他是饱读兵书之人,熟谙兵法,又在枢密院任职,更是熟知大凉军法,为何会一反常态的在石亭河假传军令?”
一旁的徐骁插了一嘴,“会不会是和长平赵括有关系?”
李汝鱼沉默不语。
让一个赵阔真是赵括,这货若是知道自己体内有个白起,还真有可能做出什么不顾一切的事情来,毕竟白起坑杀了赵括四十万降兵。
沉吟了一阵,“赵阔和两名部将失踪的这件事不能被其他人知晓,老夏和花小刀,你俩今夜惊醒着些,先着人去寻找,另外,再次彻查城防和粮草。”
话音未落……城中,倏然一片红光闪耀,旋即辉腾而起滚滚浓烟。
李汝鱼心中一惊,怒道:“是粮仓方向!”
匆匆对夏侯迟说道:“迅速堵住城门,绝对不要放任何人出城,若有人违抗军令,杀无赦!”说完按剑如流星赶月,直奔起火方向。
夏侯迟和花小刀急忙领命行事。
徐骁看着远处的大火,苦笑了一声,“好狠!”
一个时辰后,李汝鱼铁青着脸坐在州衙门口台阶上,身前站着几位粮草官,皆是一脸惴惴,深恐这位李将军将他几人就地处置了。
李汝鱼没有处置他们。
挥了挥手让他们去了,旋即陷入沉思。
夏侯迟和花小刀两人晚了一步,西城门有人出了城,出城的正是赵阔和两位部将,以及十余名精锐心腹骑兵。
追赶已经来不及。
粮库大火,只抢救出不到半月的粮草,放火的人没找到。
但不用找。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必然是赵阔的手笔。
只是李汝鱼怎么都想不通,赵阔作为赵室子弟,为何会让昌州置于如此绝境,从他领援兵赴龙水镇,到石亭河被围,再到今日烧粮库出城,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为大凉赵室着想。
不知道为什么,李汝鱼倏然间一身冷汗,也许,赵阔增援龙水镇的故意迟缓行程,并不是因为对屈居副将的不满,而是故意让龙水镇处于西军援军的兵锋之下。
也许,石亭河赵阔并不是狂妄自大的假传军令然后陷于围困,而是故意中计被围困。
赵阔的目的,难道是要败光他领来的八千援兵?
为了什么?
叛凉入蜀?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李汝鱼隐然觉得,这和赵括、白起之间的恩怨有关。
……
……
昌州城外十里高坡处,有十余铁骑迎风而立,回身望昌州。
那边火光冲天。
赵阔浑身披甲,腰间按剑,嘴角噙笑,很想说些什么,但他知道,不能说,若是说了,天穹就要落惊雷。
只能想。
赵阔很有些得意。
李汝鱼,你那天问我,可知你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
笑话。
从你在夕照山开始,我就怀疑你是那个人了,到澜山之巅时,便确信无疑你是那个人,那个我来到大凉后,通过赵长衣之口才知晓你坑杀了我四十万大军的人!
从璧山县领兵前来增援,我故意压缓行军速度,不料西军那两个渣渣将军,行军竟然速度比我还慢,没能提前抵达龙水镇。
石亭河一战,我故意率军让西军包围,就是为了消减你的兵力——毕竟要策反部将容易,策反天策军士卒难。
女帝盛世,大概没人相信大凉会就这么改朝换代。
无妨,给你留六千兵力又如何?
如今我再烧了你粮草,看你怎么守昌州城。
赵阔颇有些得意。
身后黑暗里,哒哒的马蹄声蜂拥而来,旋即黑暗里奔出五十骑,其中约有十人的战马畔,还悬挂着一颗昌州斥候的头颅。
为首一人浑身披甲捉枪,来到赵阔身前下马行礼,“有请将军归营!”
赵阔颔首,“走罢。”
女帝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早些时候赵长衣在临安时,就通过黑衣文人的牵桥搭线下和自己定下了盟约,如果将来赵长衣坐江山,那么黑衣文人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公。
而我赵括么,就是新王朝的西方之王,一如当年岳精忠。
没错,是赵括不是赵阔。
我就是长平之战,苦守四十六天最终兵败的赵括。
但这一世……
赵阔骑马走了十余步,回首看了一眼火光微弱了些许的昌州城,天道有轮回啊,心里呢喃了一句:白起你个傻逼,这一次换老子围死你。
让你也品尝一番永远也杀不出重围的绝望。
那是何等的痛苦!
……
……
一行人在夜风中远去,谁也没注意到,在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个女子斜坐在树上,甩着双腿,有一下没一下的嗑着生瓜子,腰间佩了秀戎刀,树身上倚着一柄风嘴梨花枪。
看着一行人远去,不屑的啐了口,“找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