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灯笼,随风垂下的红纱,在沈扶月眼里和破败不堪的景象重合。
沈扶月并不惊讶,立在一簇新绿的草丛边,平淡道:“堂上何人。”
被迫营业的女鬼:……
她是这一片出了名的拦路虎,从来只有她问别人来者是谁,还没人问她是谁。
这感觉颇为新鲜。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风传来,屏风后面红影袅娜娉婷绕出来,风情万种的看了一眼沈扶月,款款坐在金丝木椅上。
沈扶月只看了一眼,别无所动。别人眼中的倾国红颜,与她眼中是半张露着白骨的脸。
这女鬼说来也有些来历,她生前唤作雪娘,是一家大户的千金,却不想被草莽之徒盯上,一夜之间家不成家。她自是没逃过一劫,死在那夜。
偏生那晚是她和她丈夫的新婚之夜,红事一息变成白事,雪娘心里自然存着天大的仇怨。她身上又穿着婚服,可谓怨气冲天。
雪娘撑着头,看庭前一身清冷的美人,笑道:“你可知这是何地?”
沈扶月摇摇头,张口却只道:“为何不入轮回?”
庭上陡然冷了三分。
雪娘做鬼少说有百十年了,第一次有人就差指着自己鼻子问自己为什么不去轮回,面上的笑变了三番,当即想要翻脸:“怎么?你想收我?”
沈扶月依然摇头:“我渡不了你,你身上缠着未尽因果。除非自己甘愿轮回,否则无人可渡。”
雪娘分明一脸怒气,听了她话却卡上了一丝莫名其妙:“那你还问?”
“我只是好奇……”说着,沈扶月头略略有些疼,晃神间,身后传来一阵木门的吱呀声。
两人皆是一愣。
今天真是奇了哈,不仅有人敢来闯鬼的地盘,还一连来了俩。
“哇公子,这儿居然有人啊!”
冒冒失失的声音传来,沈扶月侧身看去,只见一个少年身着浅褐长衣,后面跟着一位面容清瘦的书生。
沈扶月眨了眨眼,回头看庭上的红衣女鬼:“这就是你留在这的理由吗?”
见到来者的相貌就开始怔愣的雪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那边书生制住了咋咋呼呼的小厮,朝两人作揖道:“小生问过旁人,只以为此地无人居住,想来此歇脚。不想冒犯二位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沈扶月便已经抬脚走到门口。
书生后半句的话哽在喉咙。
他也是倒霉,好好的出来游历,却被人打劫,身无分文,报官也无门。只得这样灰溜溜的找一些无人的弃屋废庙来落脚,才能得以休息。
书生到底是有眼色的,忙让开路。沈扶月脚步只一顿,便走了。
世间事皆是因中藏果,果中有因。陈年就该喜成的姻缘,如今连天道都不忍看两人各自一方了。
天道……
沈扶月回身,隔着一扇半掩的门,她似乎看到了那位身上一丝血气都未沾的女鬼,此时正红着一双眼尾。
天道慈悲啊。
沈扶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无从想起。只是垂眸,转身走出了这条破落的小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