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看着沈扶月空洞的眼神,一身鳞片几乎炸了起来:“起来!”
“站起来!”
她是天生地长的神只,论起起源甚至早于娲皇,天下有谁能受她这一跪!
可是老龙毕竟已经老了,它再怎么愤怒也敌不过“力不从心”四个字。千万年时光在云端抛它而过,身侧的伙伴也一个个故去,无论它曾经有多少辉煌加身,如今早它已老去。
孤寂,无力就是他之后的全部残生。
正如同这位冰冷如石的神只。
她当初在神坛之时有多风光,如今跌下神坛的她就有多狼狈。
老龙朝记忆中的虚影嘲笑他:你看看,天道多公平啊。所有人的爱恨都会在漫长的时光里结出果实,无论那果实是否甜涩,天道都会冷眼看你一口吞下。
不管你是人还是神。
于是老龙后知后觉的闭嘴,似乎终于认命,把头压在她手腕上的伤痕之上,像是想用血味提醒自己已然是朽木之身。
那些从黑暗之中伸出的尖利爪子,极为轻柔的在沈扶月身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伤痕。血珠如同这些早已腐朽魂魄的一滴滴泪,无声坠入浓稠的黑暗。
地狱恶鬼的刀,却是比光还温柔几分。
可在别的人眼中,沈扶月就只是沉默的跪着,像是忏悔,像是赎罪。只有长风凌冽,似乎不甘心以此终结。
沈扶月仰头,看到身侧无数人和虚影结伴登上通天道,脸上笑容如同阳光一样清澈。
他们可知,通天道从落成那一刻,直到最后,都没有人真正的成神。
那端飘渺白云后似乎停留了许多神情淡漠的神,垂眸冷笑看着底下的挣扎和不甘。
沈扶月手指一动,身上细密的伤口一下被牵扯了许多,猩红的血滴滴滚落。
“你们怨吾之心,吾已然明了。”失去神力神格支撑的神依旧漠然,浅淡的声却让众生侧目:“可吾千年前早已说过——”
“吾之言,便为天下正道。有怨去九幽述于十殿阎罗,有恨去奈何之上求一碗汤。”
说着,拨开层层白骨的神冷笑:“还有不服便上告天庭,吾且看看,上至天道天庭,下至九幽八荒,有谁能奈我何。”
简直就是翻版的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可藏匿在黑暗之中散不去的怨魂仍然不肯放弃,伸长手臂去抓她的衣角。
那些漆黑染上衣袍,沈扶月却是只回眸看了一眼。
目光和千年前一样满是悲悯。
黑暗里的怨魂更加不甘了。
“吾知晓了。”
时光似乎在这一瞬间倒流,年轻的神只身上依旧压着漫天神佛的期盼。她轻轻一抖衣袖,白衣便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一步一步,年轻的神脚下踩着自己灵力幻化的道路,似乎依旧步步能生莲。
这条路既然没人走通,那也该由她来走一遭,以此平息那些虚妄的,被黑暗拉长千年的仇恨。
所有人的目光不禁被她吸引过去,只见有碎光流转在她的衣角,极稳的步伐踏上一阶又一阶的长梯。
最后一阶。
渺茫的薄云绕在脚侧,沈扶月垂眸只看到四下皆是苦海。她看着白光笼罩的那一端,弯眸笑了。
“沈……”
风中送来谁人失真的声音,如同隔着彼岸千水。沈扶月恍然未觉,抬脚,却难得有一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