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被秦祁拉出来当指路的兵器们也开始不安起来。它们是秦祁的本命灵武,一半这种东西容不得第二个人碰,一旦有人与之结契,就代表是它们另一个主人。
如今它们能感觉到沈扶月处境极为危险,尤其是最为敏感的风午,整个剑身都在颤抖。
沈无越冷眼看着秦祁到周家门口之时,丝毫不顾及那上面的封条,推门便进。可是因为幻境的缘故,这里四处都是沈扶月的气息,开始风午还能指路到后院,后来,连风午也无法分辨方向了。
秦祁只好散开神识,一点一点的找。
沈无越手里把玩着从路上摘的草叶,看他这般费神,心里从新奇慢慢转为苦涩。
这番情景,倘若早点发生就好了。
她闭眸,感知到了沈扶月手里的白玉铃铛也没镇住长生,碎成齑粉。
沈扶月似乎是错愕了一下,把那一捧粉末放回到袖中暗袋中。
这着实多此一举,神器坏了就是坏了,修补也补不回来,不然她也不会空了千年也找不到第二把自己的灵武。放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可沈无越是知道的。
那白玉铃铛是秦祁年幼时候送她的。
广华想用长生炼化沈扶月时也是,她分明下意识想用鹤归挡了那要命的火,却又在反应过来后遣返鹤归。
原因无非是怕鹤归碎在她手里。
沈无越宛若困兽一样睁眸,在阴影中焦躁的来回踱步。
一旁无人注意到的曲然看得分明,心里惊讶这人情绪的大起大落,居然没有走火入魔。
秦祁神识查的甚快,此时已经掀开了封住枯井的压石,正欲往下跳。沈无越注意到他,嘶哑开口:“现在跳下去你也会死。”
秦祁一顿,抬眸望她。沈无越又想说什么,秦祁已经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原本还在暴怒的沈无越此时却一下冷静下来,勾着唇冷笑。
曲然:……
曲然有点后悔,因为她现在觉得这人指定有病。
秦祁顺着沈扶月的灵力,找到了幻境入口。可是他刚一进去,就被迎面刮来的冷风赏了两个耳刮子。
他顾不得恼怒,开口声音全散在风里,只好用视线去找沈扶月的身影。
然后他在这暴虐的风的源头找到了那个永远一身白霜的小姑娘,可是他却愣住了。
小姑娘此时狼狈的很,外袍不知道哪里去了,中衣裹不住的肌肤上都是黑色的纹路。
当然,让他愣住的不止这些,还有……风里焦躁着的魔气。
沈扶月发觉了幻境有人踏足,侧头看谁那么不知好歹前来寻死,却发现来者是秦祁。
霎时风止。
沈扶月垂眸,咽下喉咙里的腥味,哑声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她不经意的抬手,看到手上都是那些不详的黑色纹路,眨了眨眸,后知后觉的发现空气里都是藏不住的魔气。沈扶月立刻撇头背手,似乎是想藏住身上这些扎眼的东西。
可是这要怎么藏住?秦祁看着沈扶月身上那些让人心惊的纹路,上前一步,开口道:“这……是什么?”
他声音也有点哑沉,沈扶月听了反而退后一步,努力让声音如常:“吓到了你了?没事的,我会处理好的。”
秦祁下颌线绷了绷,似乎是咬了咬后槽牙。但是他还是没说话,抬脚往沈扶月那里走。
沈扶月发觉到,一连退后了好几步,道:“停!”
说完,她发现自己太过急切冷硬了,才干巴巴道:“别过来,危险。”
秦祁脚步顿了顿,似乎是听下了沈扶月的话。沈扶月松一口气,还没松到底,秦祁三两步走到了沈扶月面前,抬手就要抓她的腕。
沈扶月一惊,然而为时已晚。秦祁在触碰到她手腕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炽热从掌心钻入骨肉。他身体里的灵力后知后觉的起来护主,却又被这股陌生的力量尽数吞吃。
秦祁一惊,却不想沈扶月反应比他还大。她似乎想捏住秦祁那不老实的手查看,但是又顾及到了什么,皱着眉把袖中的暗袋拿出来,找到一个瓷瓶,语气催促:“给,洒在手心。”
秦祁看了她一眼,打开瓷瓶,里面味道顿时散开,是一种极为暧昧的浓香,但是倒入手中,那灼痛感一下便消失无踪。
“这是若木花捣成的花汁。”沈扶月看他手掌恢复如初,抬眸皱眉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如果我没有随身带着这个,我今天上哪给你找能消长生烧灼的东西?”
秦祁把玩着瓷瓶,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她。
沈扶月气消的也快,主要是没由来的心虚让她有点站不住,她退后两步,道:“周家的凶案,开始我便想错了。”
“有一种魔气因为掺杂了人烟气,所有很难分辨……人魔这种不入流的东西,难缠又恶心,居然还有遗族在人间。”沈扶月语速很快:“你们遇到了要小心,他们通常喜欢在夜里活动,不要看他们的眼睛……”
话说着,秦祁手又伸过来,也不知道这次是奔着她肩还是脸,反正把沈扶月吓的够呛。她连忙后退:“秦祁!”
“长生……魔族遗落那么多年的不详火,怎么会在你身上。”秦祁语气很平,至少沈扶月没听出来里面有什么恼怒在里面。
然而秦祁越是这样,沈扶月就越怕,怕他现在正悬在理智的悬崖上,因为自己一句话恼怒。
沈扶月听他咬字极慢的道:“广华用来炼化……炼化你的火不是普通的火,是长生。你连这个都……”
沈扶月抬眸,想说什么。秦祁视线落到她脸上那些妖冶的纹路,话音随之截断:“罢了,我们掀过广华和鹤归,翻页。你怎么……这幅模样?”
“长生的反噬。我那时候只能选择反过来驯服长生,但是我能力不够,它想噬主是应该的。”沈扶月老实回答:“不过……”
“不过长生只会吞去你的神志魂魄,让你永世受烧灼之苦罢了。”两人身后慢悠悠传来一道女声,含着笑,却又能让人感受到无边的恶意。灵山,后半夜。
风吹星河皱,竹叶飒飒,有两只鼬鼠打闹着跑了个没影。后山的禁制拦不住来客,两只鼬鼠撞在她的脚侧,也不怕人,抬着手便朝她要吃的。
她倒是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那么大胆,看这肥硕的样子,估计是有人饲养的。
她想了想,一伸手,掌心就多了一捧榛果。两只鼬鼠吃的津津有味,也不再铁心当拦路虎了。
月光清幽,这人走在绰绰的竹影下,转身就看到那头站着一个人。倒是眼熟,上次遥遥一眼,一瞥惊鸿。
她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便是秦祁?”
话音未落,她便落入到一个干燥的怀抱。浅淡的香忽然浓了起来,一时间她竟然忘了把人推走。
圈住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她甚至能感受到头顶那人的呼吸。
“沈扶月,你果然没死。”
她一顿,竟然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浅淡的灵力绕在指尖,不过绕了两圈,又消失了。
罢了。
“秦祁。”她挣开,退后半步,看着眼前的人。少年如刀如剑,只是眉眼里藏着深深地疲倦。
相顾无言,她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秦祁便任由她站着沉默,半晌笑了:“即便如此,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一愣,下意识浅笑:“和沈扶月?”
两人中间像是隔着一层膜,这边的情感似乎无法到达那边。秦祁沉默,皱眉道:“你——”
话音未落,便有风来。一阵风当然无法让这两位大佬注意,只是风里夹杂着的气息属实让人不太安心。
秦祁回身:“怎么会……?”
她看秦祁的注意力转走了,当即抬脚要走,无声息的迈开一步,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只手。
身后的秦祁道:“走反了。”
她无奈,心里却生出一点点的想法来。便当一阵子沈扶月又如何?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回论道居,巡山的弟子看到秦祁拉着一个人,一时间竟然非常感动:摇光长老闷了自己那么久,终于有人能开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