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书闻言,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也不再努力装作慈父,恢复了平素里威严说一不二的样子,只是眼底的那点儿猩红还是出卖了他,只听他故作高高在上,一副天下就老子最对的样子道:“孽子,为父为你苦心谋划,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又嘲讽道:“是,为父的确是比地上的泥还脏,可你用了老子二十余年的钱,那就不脏了吗?你又懂什么!如今倒是底气硬了,来谴责你老子的错误了?陆远渊你自己算算,忠孝两个字,你占了哪样?”
陆远渊只觉得眼前的父亲和以前那个威风凛凛耍着大刀的父亲实在是相去甚远,眼睛里不再是所谓精忠报国,而是**裸的利欲熏心!
是啊,他陆远渊又干净得到哪里去?二十多年活得像个傻子,被他爹牢牢攥在手里,他爹说他必须进军营,他就得进军营,即使他明明希望做个文臣!他爹说他得离开京城,他就得离开京城,明明那时候林家大公子是发病而亡!现在,他爹说他踩着昔日好友的尸体得到所谓的荣华富贵,让他回来空手套白狼,他就得回来!
不不不,绝不可能!那是镇北侯,那是南楚战神,那是待他如同亲生骨肉的叔叔!他怎么可能心安理得踏着他的尸骨,踏着他满门忠烈的尸骨,然后故作不知地活着?
是,他如今算是众叛亲离,远离家门,是对双亲不孝,密谋叛国,是对君王不忠,可父亲利欲熏心,君主猜忌臣下,还有什么脸面要忠孝?就算将来他陆远渊天打五雷轰,也绝不绝不绝不同流合污!就算是饿死街头,也绝不绝不臣服这样的父亲和君主!
陆远渊心中惊涛骇浪,许久之后平静下来,看向陆尚书,冷漠至极道:“草民的父亲,是位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大英雄,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战死疆场,还请尚书大人莫要认错了。”
“陆远渊!”陆尚书一声大吼,他从未想过,一向听自己话的儿子,竟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时候!原本以为陆远渊还是会跟着自己回去,毕竟从军前十几岁的陆远渊,那可叫一个挥金如土,稍微断了他的月银色就能闹个天翻地覆,后来从军后的陆远渊的确是问家里要钱少了,可若是断了,放言说不给了,他还是会找他娘撒娇一番,如今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了。这个家也早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尚书大人若是无事,便回去吧。”闹到现在这样,陆远渊也是不想的。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亲,曾经给他编织了一个完美的童年,曾经也是他心中神圣不可冒犯的大英雄,如今两鬓更是生出白发,他就算是再恨,也不至于报仇什么的,还是各走各的为好。
“陆远渊,你如今倒是翅膀硬了……”陆尚书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
“不是草民翅膀硬了,而是草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陆远渊淡淡道。
“那他就完全是对的吗?”陆尚书重新指着宁存志问道。
宁存志原本就在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毕竟和陆远渊是好朋友,这又是陆远渊的家事,他总不好插嘴吧?结果陆尚书又指着他,吓了他一跳,赶紧摇摇手道:“你们聊,你们聊,别扯上本相。”面上满是尴尬。
陆远渊连目光都没转移过,却始终将宁存志护在身后,淡淡道:“丞相大人心胸宽旷,坦坦荡荡,草民自然愿意追寻。”
陆尚书见他如此,简直像是看到了疯子一样道:“陆远渊,为父这些年教你的东西你全都吞到狗肚子里了吗?宁存志坦坦荡荡?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半个朝堂都是他的爪牙?甚至还魅惑皇上,那妖道也是他举荐给皇上的!”
陆远渊见陆尚书这副样子,丝毫不在意地反问道:“所以尚书大人是觉得只有您才是对的?只需你拉帮结派,不允许丞相受人敬仰?”
“你!”陆尚书怒不可遏,被他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尚书大人,承蒙您多年教导,您曾言,大丈夫立于世,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只是如今您这般,又有哪一点儿配得上这句话?”陆尚书越气愤,他就越觉得自己平静。
“你这逆子啊,逆子!早知道就应该掐死你!”陆尚书眼中也满是失望。
“那就掐死好了,也好过背负一世愧疚活着。”陆远渊淡淡道。
“愧疚?你愧疚什么!”陆尚书听他老是说愧疚二字,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起来,又骂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姜傲居功自傲,企图谋反,就应该死,就算是他是我兄弟也是一样!”
“所以,您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认为大将军有罪?”陆远渊苦涩问道。
“那叫罪证确凿。”陆尚书冷笑道。
“是啊,好一个罪证确凿,好一个罪证确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陆远渊痛苦不已。
陆尚书被他弄得头皮发麻,又觉得他如今状态不对,只是想到陆远渊一向身体硬朗,又很快甩开脑海中的想法。平静下来继续劝道:“宁存志不是个好东西,渊儿,听爹的话,和爹回去吧。”
陆远渊只觉得更加讽刺了,冷冷道:“尚书大人,请你出去!”
“渊儿……”陆尚书还想争取。
“滚!”陆远渊大吼出声。
“陆远渊,你好样的。”陆尚书如今是半点儿也维持不了自己慈父的面孔了,想他一而再再而三低声下气只为父子团圆,没想到渊儿如今变得如此不孝,定是宁存志带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