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有点凉意,少女慢悠悠走在回廊下。
绿肥红瘦。
池塘里的锦鲤刚醒,偶尔探出脑袋。
有早起的刀剑在庭院里打扫,远远看见少女出门还高声打招呼。
“主人,要小心着凉哦。”崛川国广抱着两颗白菜往厨房走,路过少女身边有些担心地提醒道。
“没关系。”
一切都平静美好,像任何一个本丸的清晨。
少女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江雪左文字和数珠丸恒次都在做早课,今剑迷迷糊糊让三日月宗近不要乱动,石切丸在祈祷,萤丸在大吼“明石站起来”,一期一振一个一个叫弟弟起床。
到了!
审神者轻轻敲敲门,里面传来浦岛元气满满的声音。
“哪位呀~”啪嗒啪嗒跑过来。
“是我,昨天采购的衣服落下了。”
“来啦来啦~”
障子门唰啦一声被拉开,浦岛虎彻一边往身上套羽织一边往外冲,“唔哦哦哦,大人~你交给蜂须贺哥哥就好了我和爱染约了去抓鱼要迟到了了了了!!!”
蹬蹬蹬往外跑,带翻了玄关的落地灯也顾不得回头。
少女向前跨了一步,飞快地伸手稳稳扶住,仿佛还能感受到浦岛带起来的风。
“喂......”我跟你哥哥不熟啊,会很尴尬吧......
“浦岛,什么时候回来?”蜂须贺大美人追着宝贝弟弟出来,站在门前高声喊。
“早饭前就回!!”浦岛人已经消失在拐角,只剩声音传过来。
“真是的...毛毛躁躁......”唠唠叨叨抱怨着,金闪闪的蜂须贺虎彻回房,一转身看到审神者维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在门口。
一手拎袋子,半蹲着伸出一只手扶住摇摇晃晃的灯具。
蜂须贺虎彻当场愣住......
“卧槽,好闪......”本丸的院子成凸字造型,虎彻家的房间朝着东,早晨的太阳斜斜照进门廊下,蜂须贺虎彻一身金色盔甲站在阳光里,闪闪发光简直可以亮瞎眼。
少女下意识别过脸。
“主......早安。”像这样的早晨,少女应该刚刚起身,领着迷迷糊糊的秋田下楼。
“早安。”审神者悄悄眨眨眼,这才回过头来,仍旧不敢直视阳光里闪闪发亮的美人。
“您......”有什么事情吗?“请进。”
蜂须贺虎彻并不是这这座本丸第一把蜂须贺,第一把蜂须贺虎彻应该是第一任审神者的初始刀,而他是第二任审神者的初始刀,他随着那个男人抵达这里,然后遇见了另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付丧神。
另外一把,完全失去了作为虎彻真品的尊严,甚至失却了作为刀剑的意义存在着的蜂须贺虎彻。
如果失却了战斗的机会,拥有了人类的身体也仍然是供人取乐的玩物。
他记得那个付丧神看到自己的时候,死灰一片的眼里爆发出闪亮的光。
“我杀了她。”他说。
“真羡慕你啊。”他的语气真诚而怀念。
“我也曾经这样战斗过呢。”“......这一身美丽的盔甲。”他蜷缩在阴暗的房间里,颤巍巍伸出手想要触摸自己身上的盔甲。
“可是,如今染尽脏污的我,怎么敢......”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
“这人类的身体倒不如刀剑干净。”
“一旦脏了,就再也无法洗净了。”
“真羡慕你呀。”
那个蜂须贺虎彻在身为人类的,生命的最后穿上甲胄,平静地走入链接炉,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他说“既然你来了,那么我就可以离开了。”
他说“浦岛就拜托你了。”
自己怎么说的来着?“放心吧”还是“我会照顾好他的”,又或者什么都没说?
身为人的岁月短暂又漫长,漫长到抵过身为刀剑的百年。
记不清楚了。
总之自己即使拼尽全力也还是没有实现承诺,浦岛除了伤痛和绝望什么都没有得到。
懂事的孩子不哭不闹不抱怨,可是身为兄长总有不甘。
然后等自己沦落到与那个蜂须贺虎彻一样的境地,甚至更凄惨的时候,他开始听到另一个自己说话的声音。
大概是链结的那一位吧,这样想着,他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感觉。反正自己与他一样,陷入沼泽里越沉越深,没有谁比谁好一点。
更大的痛苦一个接一个,有时候恶心到想要就这样碎掉自己。
主人。
无尽的夜里一次又一次问自己这两个字是什么意义。
服从,伤害,然后再服从。另一个蜂须贺虎彻这样回答。
没完没了的死循环,环环相扣,织成枷锁把叫做蜂须贺虎彻的刀剑困在人的身体里无法挣脱。漆黑无尽的回廊,刀剑们战战兢兢摸索,歇斯底里地大喊,疯狂地逃离也找不到尽头。
后来啊,
后来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
那个女孩子一进门就将名字告知了刀剑,真是个无知的新人,是吧。他对着另一个自己这样说。
左不过与前两个人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另一个自己回答。
浦岛话越来越多,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秋田说饭后有糖吃哦~”“阿咲今天买了很多好吃的呢。”“阿咲手入真厉害是吧~”“鹤丸居然被阿咲打败了,真看不出来啊。”“我也想要做阿咲的佩刀,每天都可以保养,真羡慕一期一振。”
“浦岛,当着那位大人的面可不能这样叫。”惹怒了主人,倒霉的只有刀剑而已。
“哎?可是......”
“没有可是!”
浦岛撇了撇嘴,有些闷闷不乐。
“你做的没有错。”另一个蜂须贺虎彻这样说道。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浦岛的伤势,他更愿意推浦岛出去认主,这样一来,如果那个女孩待刀剑好,那么浦岛能够受到庇护,即使那个女孩待刀剑残忍暴戾,自己也仍然能够毫无压力地挥刀结束一切。浦岛任然能够不受伤害。
“可是没有如果。”另一个蜂须贺虎彻可惜地说。
再后来,好像有些事情与自己预想的有一些差距。
与以前的审神者不同,那个女孩子每天都会亲自出阵,但是永远只带上加州清光和秋田藤四郎。每次出阵前都要亲自检查金色刀装和御守有没有佩戴齐全,按着付丧神的口味准备饭食,运用灵力在战场上供应给付丧神源源不断的力量,一点轻伤就要带着去手入。
奢侈的战斗方式。
一大一小两个付丧神跟在少女身边,小的那个每次出阵都像要春游一样高兴。
还有,还有,每次从加州清光身边经过都会嗅到与那个女孩子相似的香气,为了哄秋田开心而变成一期一振的样子,加州清光想要指甲油,一句话不说就买来一大堆换着给涂,秋田的整天被抱在怀里,连好好坐着都不会了。
“宠过头了吧,真是的。”他听见另一个自己这样说。
本丸的刀剑养成了和少女一起吃饭的习惯,包括秋田藤四郎和加州清光在内的所有刀剑都默契地不提付丧神可以不用进食的事情,少女似乎也真的不知道,听说是连刀剑都认不全,还把小狐丸当成了精怪。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他这样对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说,忍不住带着笑意。
另一个蜂须贺虎彻没有回应。
烛台切的手艺很得少女喜欢,成为了除了短刀外为数不多的几个与少女关系颇好的刀剑。
餐桌上的花样一天一换,最开心的不是少女而是粟田口家的短刀。没了一期一振的镇压,少女又宠短刀宠的紧,药研藤四郎拼尽全力也管不住要上天的弟弟们,最后干脆放弃自我和弟弟们一起跟在少女身边。
还有萤丸和鹤丸国永。
变成小孩模样的太刀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太刀,少女也是,即使在餐桌上和今剑闹的翻天,也仍然能得到原谅,气的今剑要打人。鹤丸国永似乎是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外表,只要装装可怜,少女就毫无意外地上当,四花的太刀也乐在其中还颇为得意,被短刀唾弃也丝毫不觉得丢脸。
少女对刀剑好不好呢?
是好的。因为前任审神者怕耗费灵力来维持景趣而长久蜷缩在黑暗里的本丸又见到阳光,还有花和飞鸟,微风和翠竹,夜晚有漫天群星和温柔月光,池塘里有了锦鲤,他第一次离开手入室的时候甚至不适地眯起眼睛。
没有打骂强迫,没有碎刀,没有威胁,没有没完没了的远征和出阵,没有因为得不到胜利和新刀就动怒。
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连内番都不安排,更不用说远征和出阵。也没有想要得到新刀的意思。每天来来回回还是只有秋田和加州,二楼常住的除了审神者还有两把刀剑。
“这样也很好,是吧。”另一个蜂须贺虎彻这样说。
“可是......”
“可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