沓沓的马蹄声响过街巷,给宁静的晴夜带来一丝急促。
车上坐着一老妪和一位老妇,两鬓双白,眼眸红肿,相互依偎着蜷在马车里,苦啼声幽怨不绝。
马车自大理寺牢门前而停下,白衣男子自车尾拿了一木墩垫在车前,扶两位老人下了马车,持一牌子从守卫跟前晃过,打开了死牢的大门。
宴辰泽今夜本是无事,本想着能悠悠然地回家睡觉,好好缓缓前两日的忙碌,谁知今日晌午碰巧见着了南梦,还被她硬塞着给自己找了一事来做。
话说,自那夜南梦从京都城外的小巷里救下巧玲父母后,便把他们安置在未央楼,让人给他们找了一工事,日子过得也算是安定。
本来南梦是没有将巧玲的事告诉他们的,上次来牢里看任迎时,顺带着也跟巧玲讨论了一下对他们父母的后续安排。
巧玲自己的意思是瞒着他们,让他们开开心心地离开京都,种上一亩良田,好好生活。
但南梦却不想这样。
亲人离世而不自知的感觉她体会过,当揭破的那一天,最难受的还是活着的人。
过后的悔恨,遗憾,是多少快乐都无法弥补的,就像一根刺一样横在心里,每年祭拜时都会隐隐作痛,历久弥新。
南梦不想巧玲的父母一辈子都活在这样的遗恨当中,揭破真相纵然会疼,但终究有过去的那一天,一时疼总比一生悔恨要好。
所以,在行刑的前一晚,她还是安排巧玲和父母见了一面。
夜色清凉寂静,牢房里幽咽不绝,像是延绵细长的软刺,扎得宴辰泽心疼。
他不禁换了口气,招呼几个狱卒在这看着,独自走了出了牢门。
清冷的夜色中,齐峻毅正好被惊醒了,看着宴辰泽那一脸的疲惫惆怅,不禁笑了一笑,递给他一袋水。
“老子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只知道流连于烟花柳巷呢?!”
宴辰泽接过水咕噜了几口干了,抹了一把水渍,将空水袋递给他。
“你看起来似乎成熟了些。”
宴辰泽还记得去年冬天在军事院第一次见齐峻毅时的模样。
那时他可是个桀骜不驯,调皮捣蛋的混世魔王,就连前几个月在未央楼碰到他也是一股稚气未脱的纨绔模样。
只是今日一见,他却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许多成熟稳重。
齐峻毅拧上盖子,将水袋别在腰上,不禁笑了笑。
“这里天天死人,夜夜鬼哭狼嚎的,见得多了,自然也就变了。”
“你就没跟你爹说换个人来?”
“我爹将老子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就是为了锻炼老子嘛!”
“哈哈。”宴辰泽不禁低声笑了笑。
“你笑什么?”
宴辰泽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禁叹了口气。
“你懂事了许多,不像以前的那个小无赖了。”
“你说谁是无赖呢?!”
“你呀。”
宴辰泽见齐峻毅突然变了脸色,泥鳅般的一滑溜,从门边逃了去,齐峻毅一拳打在空处,随即追了上去。
“你给老子站住!”
“就不,反正你也打不赢我!”
“你,你别跑!”
齐峻毅大喊一声,扯着步子就垮了出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宴辰泽,一时气急像个小孩般委屈发倔了起来。
“站住……”
夜色朦胧中,宴辰泽不再理会牢房里的生死别离,而是在门外同齐峻毅欢闹着,一时间心情竟好了些。
按理说,这般生死别离的事,对于他这样经历惯了江湖的人来说,应该是很容易免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