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由石墙建成,用一层生铁作了加固,雨水打落在屋檐顶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很是动听。
位于屋子前廊亭里,有一位身着粗布衣裳的老者,拿着一把大扫帚,将浸上廊里的水洼扫入泥地中,扫过一片,又出现新的一片,循环往复,也不见有什么效果。
沽君子走过他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是一片沉默,继而右拐进了屋门。
屋子里,清寒陌和墨萧正等着他,因为关心的南梦的伤势,也因为有事情要回禀。
“寻个位置坐吧。”
沽君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前方的书架前坐了下来,清寒陌和墨萧相视一眼,随即走到下首的桌椅旁坐了下来。
“殿长,南梦的伤情,如何了?”
沽君子面色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平静,从旁边拿了一张文纸摊开到桌前,拿起一支笔沾了沾墨水,一边写着送入宫中的急信,一边缓声开了口。
“伤得很重。死不了。”
很简单的两句,便将他们所要的答案准确无误的表达了出来,两人听罢,紧张的神色上终于有了一丝放松,开始回禀起近些日子的事务来。
“西原那边来了消息,查不到夜影门的踪迹,但却查到了风凌阁,如殿长所料,并未完全灭门,但剩下的人在江湖门派的联合反对和朝廷的打压下已经不能再重新将风凌阁立起来了。
重顶峰那边很安静,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有寻仇的迹象。林家在江南走私链的证据也已经开始回拢收集,大约在今年入冬前就可以实施行动。”
墨萧微微低着头将最近沽君子交代的事情禀告了出来,一件接着一件,都是按照沽君子交代下来的事办的,没有丝毫的错漏。
半晌之后,沽君子才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缓缓抬手将笔放置于研台之上,这才沉声开了口。
“都是江湖门派,他们能这么懂事,不记恨南梦?!”
墨萧有些不解,微微思索了一下,疑道:“您是在怀疑重顶峰?!”
很明显,三个江湖门派,夜影门查不到踪迹,风凌阁已经不足为惧,只有重顶峰——南梦在言家一事上得罪了重顶峰的二峰主,它们不可能没有动作。
沽君子缓缓将桌上晾干的文纸折了起来,装进一个信封,起身递给了墨萧道:“去查查吧,为什么重顶峰这么老实?!还有,盯紧风凌阁剩下的人,暗中再查一查九幽阁和夜影门。”
“是。”墨萧抱拳应下,接下了那封写着“密”字的信纸,随即想到了什么,复又抬头道:“那江南走私的事呢?可要今年行动?”
“先不急。”
“是。”
墨萧低头应下,拿着信纸转身出了屋门,按照殿里规制,清明殿殿长亲笔,不加任何掩盖手段的密信,是传给宫中的急报。
想必是回禀今夜南梦回来之事。
屋外的雨声依旧响彻人心,夹杂着狂躁的雷声,在夜色之上闪着呼啸着,像是要将整个京都城吃了一般。
墨萧出门带上了房门,一时间屋间便只有清寒陌和沽君子两人,相对沉默。
沽君子静静地低头看着他,平静的眸光中不由多了一丝疑惑。
他不记得自己吩咐过什么特别的事给监察司,所以清寒陌今晚除了关心南梦的伤势外,是来干嘛的呢?
半晌之后,清寒陌脸色似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起身到沽君子跟前跪了下来,拱手作于胸前,道:“按照殿里规制,凡是殿长您通过暗阁亲下的密令,属下都不应该有任何犹疑,但有一事,哪怕是冒着触犯殿规的风险,属下都要问一问殿长。”
沽君子眉目一皱,沉思了片刻后,道:“说吧。”
清寒陌沉缓的呼了一口气,继而抬头看向沽君子,道:“殿长大人通过暗阁亲下的密令,调查楠江水师之事,调查未央楼,并直接同大理寺对接,可否属实?!”
沽君子面色上一抹惊色一显即隐,瞬间化作阴冷和凌厉,紧紧地盯向跪在身前的清寒陌。
按照殿里规制,凡是通过暗阁下发的密令,都属于殿长亲旨,其级别十分隐秘,得令必做,不得质疑,而清寒陌这一问,无疑是有违殿里规制,按规矩,是可以被剥夺司长职位的。
可谁都不知道殿长大人这是生气于清寒陌的质问,还是惊于此事的荒唐?!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封密令究竟是真是假。
就好比如前几个月御书房内放置玉玺的盒子被人偷偷翻动过的事,也只有王君和沽君子两人知道。
半晌沉默之后,沽君子眸中阴冷终于渐渐消散,转而化作十分缓和的笑容,却又夹着刺人的凛冽。
“你是在质疑我发的密令?!”
轻飘飘的一句笑语,却带有千斤重的压力。
清寒陌眸光霎然一紧,立马低头道:“属下不敢,只是殿长大人应该知道我同主司大人的关系,我不可能去害她。”
“也没要你去害她啊……只是查一查事情而已。”
清寒陌瞳孔瞬间缩放,满目惊疑地抬头看看向沽君子,继而又沉思了一下,紧声道:“此事有王君亲笔召令,同大理寺对接,只怕无论结果如何,主司大人都免不了去大理寺走一遭,而且楠江水师的事又……属下不能查。”
“不能?!”
沽君子眸光中随之一寒,微微低身看向了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你可知抗旨的后果?还是说,你为了还当年的那份情,宁愿自己领罪,也不愿去查梦主司?”
清寒陌眸光瞬间涌上一层惊恐,随即化作决绝,跪着后退一步,拱手伏拜了下来,请罪道:“若梦主司真是罪大恶极,属下定然会查,也会替娘娘清理门户,但殿长大人你我都心知肚明,无论是楠江水师之事,还是未央楼,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请恕属下不能查!”
“即便是抗旨也不查?!”
“不查!”
“很好。”
清寒陌不由一惊,立马抬头看向沽君子,却只见他神色中的阴冷全然消失,恢复到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竟缓缓俯身将自己扶了起来。
“楠江水师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清寒陌微微一怔,愣愣地说道:“主司大人在结案时就同属下说过,还有渭河水师的事,她也说过。”
“那未央楼呢?!她也告诉你了?!”
只见殿长大人的脸色顿时气急败坏的起来,让清寒陌不由错愕了一秒,吞吐道:“这……这倒没有,不过我隐约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