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毅郡王府回来后,赵氏回来没有立即发作,等到第二日,安然姐妹四个去她院中请安时,寻了七娘的错处,命她抄十遍女四书。
赵氏既是答应了女儿要照拂安然,自然要表现出态度来。她很了解七娘,纵然七娘一时能被安然震住,恐怕很快就故态复萌。
虽然七娘口中嚷嚷的是事实没错,可她总不能承认,当初是太夫人的错、是她的错罢?怪只能怪七娘不知轻重。为何六娘和十娘身上就从没出现过这样的差错?
故此这一回赵氏只罚了七娘,暂且饶过了六娘和十娘。二人都是极聪明的,如此一来更能警醒二人,杀鸡儆猴不过如此。
六娘平日里还要同六娘、安然、十娘一起去何先生处读书,回来后还有课业要完成,温书习字一样都不能少;晌午后去学女红、去学琴,回来也都是要花时间去练习的。
总而言之,侯府的姑娘们整日里过得不算轻松,虽然衣食无忧、要学的东西也都不少。原本她们的闲暇时间就不多,赵氏命七娘抄书,用意很明白:免得她闲下来,又想着去寻衅滋事。
看着七娘发白的脸色,安然心中没有一丝同情。
如果不好好把七娘的性子扳回来,迟早是要出事的。七娘比她还大一岁,很快就要议亲了,无论是嫁到哪家,结亲都是为了结两家之好,而不是结怨的。
以七娘如今的性子,不好生磨一磨,嫁出去后未免不会给南安侯府招来祸害。
一旁的六娘和十娘听了,心中具是一沉。
虽说这一回没有一同发落她们,既然此事已经传到了嫡母耳中,恐怕她们的所作所为,长辈们俱是已经知道了。尤其是六娘,当时还有她在场,十娘尤自可推脱说不知,她却不可以。
更可况,往日她们三人算是一同对付安然,可这一回,只有七娘受罚了。七娘此人从内到外都不是个大度的,连样子都不愿意做。只怕经过此事,会记恨上她们是一定的。
故此三人具是心情沉郁,唯有安然心情雀跃。
三娘派人来通知她,说是两日后带她去京郊的庄子上住几日。
得知东哥儿被抱到三娘处时,安然还一度担心着三娘腾不出时间来,故此她对三娘答应的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如今倒是意外之喜了。
这日南安候下了衙,本欲再去畅春园去听戏、之后还可以同新认识的陈谦聊一聊生意经。经过两回接触,安远良发现,陈谦人如其名,是个谦逊有礼的后辈,很有些才干,虽说出身商贾之流,却隐隐有石崇之才。
谁知他才出了衙门,只见侯府的管事、夫人赵氏的陪房孙长兴等在门口。见安远良出来,忙上前打千儿行礼。
“侯爷,夫人请您今儿下了衙就回府。”孙长兴堆笑道:“夫人说有要事跟您商量。”
安远良皱了皱眉。
他的嫡妻赵氏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年轻时拈酸吃醋、霸道善妒,又因她娘家势强,便是强压着不许他纳妾抬姨娘,他也只得忍了。可偏生她这样要强,却始终没生出儿子来,只得了两个女儿,这才点了头让他纳妾。
纵然在赵氏的高压之下,安远良表面上夫妻相敬如宾,实际上却是私自在外头置了宅子,偷偷的养了外室。尤其是当时赵氏发现安然之母方氏时,几乎同安远良闹崩了。
他的母亲为了不得罪赵氏娘家,只好偷偷的让人把那些庶女找心腹得力之人远远的送走。他的荒唐事,太夫人善后了两三次后便不再管,不许他再犯。
而后太夫人便跟赵氏长谈,赵氏终究咬牙答应了下来,把身边的丫鬟给安远良做妾,并选了侯府中的家生子,去服侍安远良。等她们生下了庶子后,赵氏便打着去母留子的主意。
好在太夫人当机立断,以她们行巫蛊之事、妄图谋害夫人的罪名,送到了被送到了家庙中修行,永远不得回来。这两个庶子便养在了赵氏身边,此事才算渐渐平息。
故此这二十来年折腾下来,安远良和嫡妻赵氏的感情早就淡薄了许多,二人不过是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壳子罢了。
尤其是赵氏前几年生下嫡子后,对他管的愈发少了。
倒不知今日赵氏特特派人来叫他回去,所谓何事。
“你去告诉陈贤侄一声,今日我有事不能过去了,等改日再聚。”安远良指了个身边的长随,便让他去给陈谦送信。
这些日子来,陈谦愈发得安远良赏识,在安远良面前执子侄礼,没多长时候,便跟安远良混熟了。这番奇遇,安远良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来。
嘱咐了一番,安远良便跟着孙长兴一同回府了。
赵氏正在正院里等着安远良。
见到连续几日都是晚饭前才匆匆回来的丈夫,赵氏命人逼问过他身边的长随之后,便得到侯爷在外头戏园子听戏、同朋友宴饮的消息,只气得压根痒痒。
这好色的性子却是从没改过!枉费他生得一副英俊的面庞,却也如同外头那些酒囊饭袋一样!
好在这一回南安侯很快便回来了。
赵氏忍不住刺了他一句道:“侯爷今日下衙倒早,莫非往日里勾了侯爷魂儿的人,今儿侯爷竟舍得不去见么?妾身惶恐,真是好大的面子,竟能请得侯爷回府。”
见自己的事被妻子撞破,安远良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很快他便恢复了常态,正色道:“我竟听不懂夫人所言何意。夫人既是有事找我,直说便是。”
赵氏了解自己的丈夫,见状只冷哼了一声。
好歹她还记女儿交代给自己的正事,便对安远良道:“今日是为了九娘的事。”
“九娘?”安远良起了警惕,满脸疑惑的道:“九娘不是回来了?难道又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安然回来,起初安远良并不知情。还是晚上到太夫人处请安时,才得知安然已经回府的消息。他从没尽到父亲的责任,父女之间的感情十分有限。
好歹安然是侯府的姑娘,被送去给姐夫做妾实属无奈之举。若是此事被压下来,倒也是安远良乐见其成的。
见安远良这一副好像是自己害了九娘一样的神色,赵氏不由眉毛倒竖。他自己的庶女,安远良几乎都从不过问,这会儿倒摆起了好父亲的谱儿来。
“前些日子,三娘给九娘看上了一门好亲。”赵氏本欲再多辩驳几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只捡着女儿交代的说道:“妾身想着要同侯爷商量一番。”
听了赵氏的话,安远良挑了挑眉。自己的嫡长女,他太了解。
三娘替九娘寻的亲事?他的头个反应就是三娘不容九娘,倒没往姐妹相和上想。
赵氏看安远良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在心中冷笑一声,便把方庭的事都说了,末了讽刺的道:“三娘是真心疼爱这个庶妹,否则也不会把这样好的亲事,留给九娘。”
方庭此人,安远良自然听过。
定北侯府的庶长子,出身勋贵之家,没有依靠家族的庇荫,而是自己走了科举的路子。小小年纪便有了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又选了庶吉士,自然是佳婿的人选。
虽说只是庶出,却是前途不可限量。
九娘也只是南安侯府的庶女,若能嫁得方庭,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了。
安远良不由点头道:“确是一门极好的亲事,难为三娘有心了,替家里的妹妹筹划着。”
“三娘自然惦记着家里的妹妹们!只要是听话懂事、谨守本分的妹妹,三娘帮着多看顾些也是应该。”赵氏意有所指的道:“只怕有些人心野了,连好话的都听不进去,三娘再想帮忙,却也是没办法。”
赵氏的话也就是暗指六娘三个心大、惦记着平远侯夫人的位置,可谓是非分之想了。
安远良神色有些尴尬,他讪讪的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去。毕竟是他先在外头酒后失言,这才勾起了旧事。当初南安侯府做的不地道,本不该再提这门亲事。
可是陆明修没有当面一口回绝,仿佛还有些松动的意思,这才让安远良又动了别的心思。
“这门亲事我看就很好,你同娘说了吗?”安远良自知理亏,赶紧转移了话题。“若是娘也没别的安排,就依着三娘的意思罢。”
赵氏冷笑一声,道:“还没去禀告娘。在没跟侯爷商量之前,妾身怎敢擅自做决定?”
安远良只得陪笑:“夫人是庶女们的嫡母,这些事还要劳烦夫人费心操劳、替她们做主。”
听了他两句软语,赵氏方才气顺了些。
“这两日在外头,我只是去戏园子跟人谈生意,顺便听一听戏罢了。”安远良趁势瞒住了自己花费掉一万两银子打赏戏子的事,只道:“若是成了,九娘几个的嫁妆定能比四娘丰厚上一倍。”
庶女的陪嫁自然不能比肩嫡女,即便比四娘的丰厚一倍也越不过嫡女去。只是赵氏有些奇怪,安远良什么时候有路子做生意了?他的性子素来是有些天真、盲目乐观的。赵氏不免有些担心。
“侯爷所说是何种生意?”赵氏试探着问道:“往日竟没听侯爷提过。”
安远良却是摆了摆手,到底没有透露。
“夫人只等着便是了,不需要花府里一分银子。”他神神秘秘的做了个手势,道:“我不过是帮些忙,就能占干股,只安心等着分红就是了。”
他这么说,赵氏愈发不放心了,只是安远良自信满满,赵氏不好说什么。
“竟还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赵氏不由劝道:“侯爷还是小心些的好,左右咱们府上并不差这些银子。”
安远良含含混混的答应了一声,便撩了帘子往外走。
“我还有些事,晚饭回来用。”
说罢,他竟又抬脚走了。
赵氏气结,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六娘、七娘的事。她们是九娘的姐姐,总不好越过她们两个直接给九娘定亲!可安远良又是这幅满不在乎的态度……
那可就别怪她选的人,不合他庶女们的心意了!
她是嫡母,就该为庶女的婚事们操心,做决定,这都是安远良亲口所言,若是日后想反悔,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