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儿都不害怕。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想过自己的脸是祸害。
如果她是三娘、是五娘,她是任何高门中的嫡女,她的容貌便是锦上添花。可她偏偏是身份卑微的庶女,命运任人摆布,没有人真正的关心她,为她着想。
赵氏不喜她,安然并不在乎,毕竟嫡母和庶女,中间还隔着一个让赵氏心烦的女人。太夫人把她接回来,恐怕也是算计着她能给侯府带来多大利益。而她的亲爹南安侯,压根不在乎过自己这个女儿。
在这样的家中,她这张脸,只能让她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是以安然脸上甚至是带着解脱的笑意。
还能护住嘉娘,何乐而不为呢?
远处陆明修见状,立刻丢掉了手中的黑衣人,就冲安然这边冲了过来。
见安然只是楞楞的站着不动,仰着脸不闪不避,心中只道是小姑娘吓坏了,他此时才体会到心急如焚的感觉。
冰凉的匕首几乎已经碰到了她的脸颊,只听利器破空而来的声音,匕首被打偏了。黑衣人吃痛,扔掉了匕首。
是楚天泽出手了。
他为人风流不羁,连武功都是剑走偏锋,偏爱暗器一门。他的手极准,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还没等陆明修松了口气,只见那黑衣人又有了动作。
他们这些人俱是死士,既然敢闯入云阳郡主府中,已经是抱了必死之心。见匕首没能伤到眼前的小姑娘,他又飞快的抽出一柄袖剑,他一把把安然抓了过去,想要用袖剑抵住安然的脖子。
陆明修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情急之下只得先把手中的佩剑远远的扔过去,因为怕伤到安然,剑并没有出鞘,只是把那人打得一个踉跄,松开了安然。
安然被摔倒了地上,胳膊上被袖剑划伤了。
在一旁的嘉娘被吓坏了,见安然倒地,她才回过神来,扑到了安然身边哭着叫她姐姐。
那黑衣人还要挣扎着起来,被陆明修一下子踹到了地上,陆明修冷峻的面庞上,罕见的露出凶狠之色。他加大手上的力气反剪住伤了安然的黑衣人,把那黑衣人压制得哇哇乱叫。
总要留一个活口审问。
见安然受伤,谭朗和楚天泽早带着人过去了,云阳郡主也带着丫鬟婆子围了上去,三娘此处还不知道受伤的是安然,等听了有人嚷嚷起来,她才知道,也忙跑了过去。
一时间陆明修见自己插不上手,只得押着黑衣人,吩咐羽林卫把这些人中的活口都看管起来,尸体都抬出去。
只是他心中憋着气,一面懊悔自己没能护得安九周全,一面懊恼自己此时竟没有个合适的身份去看她。
“活口全部下诏狱,交给温大人去审!”
羽林卫应声而去,那些还活着喘气的黑衣人只恨自己为什么没立刻死了。
诏狱里的温大人可是鼎鼎大名的酷吏,审问人的手段让人闻风丧胆,堪比唐代的张汤。
“全部带走!”
陆明修冰冷的声音中压抑着滔天怒意,他又看了一眼已经被众人拱卫着抬去医治的安然。
小姑娘原本就如同甜白瓷般细腻白净的面庞,此时更是不见血色。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紧的闭着,不知道她此时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陆明修又急又怒。
“忍耐些,小姑娘伤得不重。”直到楚天泽走到了他身边,陆明修才回过神来。“她那边有人照应着,你这没名没分的也不好过去。你先跟我进宫。”
说罢,楚天泽把陆明修的佩剑递到了他手中。
“这么慌张,可不像你。”
陆明修这时才发现,自己竟忘记了如同他手足的佩剑。
他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陆明修投降,他决定向自己的内心妥协。“当看到她被人挟持时,我觉得整个人都空了。”
楚天泽闻言,想要安慰陆明修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
“走罢。”
他拍了拍陆明修的肩膀。
脆弱和失态只是暂时的,陆明修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头也不回的跟着楚天泽一起走了。
想要保护的人,只有紧紧的抓在手中,才能护住她。
她被谣言中伤时,他远在保定府,对京中的事只是一知半解;如今她瑞亲王死士所伤,他竟然也没护得她周全!
他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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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安然再度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竟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若不是耳边传来小女孩儿低低的抽泣声,安然还以为自己又重生了一回。
“姐姐,姐姐!”小姑娘伤心的呜咽着,她趴在床边不肯起来。“姐姐快醒醒,快醒醒看看我啊!”
旁边还有略年长些的人在柔声劝她。
“姑娘不要哭了。安九姑娘没有大碍,大夫说了,说最迟今日晌午她就会醒了。若是姑娘一直哭,哭坏了眼睛,九姑娘也是会心疼您的!”
小姑娘的抽噎声渐渐的小了些。
安然眼皮动了动,费力的睁开了眼,入眼的就是杏色的帐子,她身上盖着淡紫色的缎面锦被,她微微的偏过头去,屋子里的布置也非常陌生。
在她的床边,趴着伤心欲绝的嘉娘。
“嘉娘?”安然发觉自己嗓子很不舒服,沙哑得说不出话来。
嘉娘和方才出声的丫鬟闻言,忙都抬起头来看向她。嘉娘脸上的狂喜自是不必多说,那个丫鬟脸上也露出安心的笑容来。
见安然醒来,另外两个丫鬟也围了过来。其中有人端来了一杯温水,服侍了安然喝下。安然清了清嗓子,这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
“九姑娘醒了!”她高兴的道:“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瞧瞧,再去告诉郡主。”
她的话音落下,安然才发觉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仿佛是云阳郡主身边的大丫鬟?
“姐姐,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嘉娘只要一想起安然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心里就难受极了。她自责的道:“都是我太笨了,还连累了姐姐!”
安然来不及想别的,见嘉娘钻牛角尖自责,只能柔声安慰她道:“嘉娘,怎么能怪你呢?明明是那些黑衣人可恶,跟你有什么关系?乖,别哭了。”
她们这边正说着话,只见云阳郡主已经撩了帘子进来。
“九娘,你醒了!”云阳郡主三步并作两步的快步走到安然床边,她满是担心的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郡主。”安然挣扎着就要起来给云阳郡主见礼,云阳郡主忙把她按住了。
“这孩子,都这会儿了,还在乎什么虚礼?你只告诉我,身上还有没有难受的地方?”
云阳郡主的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担忧和关心,嘉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也是同样的情绪。被两双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盯着,安然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一模一样?
安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方才一恍惚,竟觉得云阳郡主和嘉娘仿佛是亲母女一般。
这会儿大夫过来了,安然便把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丢到了一遍,乖乖的让大夫给她看病。
“九姑娘伤得不重,只是近日来身子有些虚。”大夫有问了安然几句,近日来休息如何、饮食如何?
安然本不想说实话,只是她怕自己不说,嘉娘会全部以为都是今日之事所导致,故此她只得一一说了。
大夫闻言不由摇头,给她多开了几幅滋补的方子,嘱咐丫鬟按时煎药、看着安然把药趁热喝,跟云阳郡主再三保证安然并无大碍,这才背着药箱子走了。
嘉娘满是依恋的看着她,见大夫一走,便立刻扑到了她身边。
安然想伸手摸摸她的头。
“我没事,嘶——”安然方才没注意到,动作有些大了,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她怕嘉娘自责担心,忙露出安抚的笑容。“没事没事,不疼!”
嘉娘虽然年纪小,可是这三年进京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在所谓的姨母家中,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早就看出了安然只是为了安慰她,只是忍痛没说罢了,心里头更是难过。
“九娘,你受了伤,这几日就安心在我这里这下,等全好了再走。”云阳郡主道:“你家里我已经知会了,你姐姐那儿我也交代过了,你先好好养伤。”
安然却不想在这里麻烦别人。
“郡主,我只是伤了胳膊,别的地方没事!”安然忙笑着道:“您看,大夫也说了,前几日只是我没休息好,才会昏睡了一日。倒让您跟着担心了,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云阳郡主在心中长叹一声。
安然是为了什么连日来才身体虚、精神不好的,她自然很清楚。
只是她非要留住安然,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嘉娘,方才大夫说的煎药时要注意什么,你记住了么?”云阳郡主和颜悦色的问嘉娘。
嘉娘仰起小脸儿,用力的点了点头。